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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月朗星稀

    日落西山,明月东升,紫宸殿上秉烛辉煌。

    皇帝一袭龙袍高坐在龙椅之上,一干臣子各按品级头衔依次排列居于下位,皇帝刚一落座,胡姬们鱼跃而入,两个手持琵琶的乐师紧随其后分站两侧。

    素手轻弹,一阵悠扬静谧的曲调传来,皇帝端起酒樽缓缓起身,大厅中一片安静。

    臣子们纷纷随皇帝起身,皇帝手握酒樽与萧云崖对视一眼,高高举起酒杯凌空相撞,“今日朕设太平宴,无他,唯贺萧将军凯旋尔!”

    “臣幸不辱命!”萧云崖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旁服侍的宫女急忙为他斟满。

    “萧卿驻守边关多年,今朝得胜回京,边关太平萧卿日后也可享齐人之福了。”皇帝爽朗一笑,“今日的不重规矩,不论品级,诸位爱卿一切从宽,尽情欢乐!”

    众人纷纷应是,仰头饮尽杯中酒,皇帝也不甘落后,一杯酒下去脸色泛起淡淡的微粉。

    萧云崖看了一眼本该属于恭王府的位置,那里早被另一个臣子取而代之,他收回目光面不改色的将手边的酒樽推远。

    “陛下,臣有个疑惑。”一名臣子站了出来跪倒在大厅中央说道:“微臣斗胆请问萧将军一个问题。”

    皇帝微微蹙眉,转头看向一旁的萧云崖,萧云崖起身对皇帝拱手道:“臣愿洗耳恭听。”

    见他点了头皇帝这才面带不悦的看向下跪之人,“说吧,你有何问题?”

    跪倒在地的是御史台的人,时任台院侍御史的齐执,从六品。

    说道这位侍御史齐大人,他的表字是守一,从一而终的意思,倒是与他的品性十分契合。

    这位侍御史大人说的好听一点是刚正不二执政严明,说的难听些就是迂腐守旧一成不变,他心里有底线,而且这个底线很高,高到不能有一点儿不合规矩的事情发生。

    也正是因此,这位近乎花甲的老者在位多年却仍旧只是个从六品官。

    齐大人俯首躬身却给人一种站的笔直的感觉,他二话不说仿佛不曾看见皇帝眼中的不悦,“臣敢问萧将军,按照行军速度,萧将军本该在五日前便回到京城,为何迟迟未归?”

    “大军行军拖延有违军令之嫌,此乃是重罪,还请萧将军细说分明。”

    萧云崖放下抱拳的双手径直走到齐执身旁撩起袍子就跪倒在地,“臣知罪!不过臣请陛下容臣解释一二。”

    “陛下!”刑部尚书裴丞起身打断了萧云崖的话,他俯身朝皇帝一拜开口说道:“臣有本未奏。”

    “今日朕设宴是为恭贺萧将军凯旋,有什么政务明日早朝再说!”皇帝神色不悦的说道,大手一挥对下跪的侍御史齐执说道:“你也是,就算要治萧云崖的罪,也给朕等到明天!”

    “好了,今日不谈正事,只饮宴!”

    皇帝话音落下,胡姬赤足而入,随着琴师手指翻飞而翩翩起舞,好似那云中雀,又似那草中花,轻纱半遮面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舞步叮铃铃作响,伴着琵琶声别有一番风味。

    齐执虽然心有不愿,却更无法忍受胡姬在自己身边起舞,白须老者垂首归坐愣是一眼也不看向那迷人心智的胡姬。

    萧云崖也坐回了位子,毗邻他而坐的多是武将,早已搂着胡姬的腰喝的酩酊大醉,一边还招呼着萧云崖要与他拼酒。

    萧云崖一一笑着接下了,边疆苦寒之地煤炭少有,平日里行军更是冰天雪地,要取暖只能灌上一口烈酒。

    就连那能够取暖的烈酒都不多有,大部分还都给了军医给伤重的将士擦拭伤口。

    萧云崖饮下杯中酒,喉头间却格外苦涩,宫中的酒没有边疆的烈,尝起来没什么滋味。

    宫中的人也没有边疆的纯,相处起来没什么意思。

    萧云崖此刻早已无心宴席,一心只想着能早些归家,也好去亡妻牌位前告慰一声。

    另一边,皇后与各世家贵女夫人坐在一旁的偏殿,萧安然跟萧家人坐在一处,时不时的有几个姑娘小姐朝她投来目光,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上前。

    萧沁芳受了萧安然的牵连更是无人问津,更何况她一个庶出女本就在这个圈子里不受欢迎,萧安然又出了那样的事,即便世家心中有多想与她亲近,都不得不忌惮一下自家姑娘的清白名声。

    可是今天萧沁芳却没有半点儿动静,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萧二夫人身后,面上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行动上却乖乖的坐着。

    萧安然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不过她能主动安静下来不惹祸端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萧安然自然不会主动上前自讨没趣。

    没有人上前打扰萧安然也乐得清净,给女眷们上的酒水多是不怎么有酒味的果酿,尝起来甜甜的又不觉得腻。

    萧安然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一股淡淡的果香在唇齿间游荡,好喝是好喝了,就是没什么意思。

    这个天若是能热上一杯黄酒最好。

    萧安然还记得她父亲出征的前一夜,萧云崖主动叫来萧安然,那个夜晚也是冷冷清清,两个人在亭中对坐望着天上月朗星稀。

    萧云崖将桌上的热水倒入盆中,里面坐上一个泥潭,那是萧云崖珍藏多年的陈酿。

    那一晚是萧安然第一次饮酒,不多仅仅一杯而已,剩的酒都被萧云崖笑谈间啜饮而下。

    那一杯烫好的老酒顺着喉咙下去,将身子里那点儿寒气尽数驱散,她本来还疑惑父亲为什么突然叫自己来饮酒。

    直到她看到了圣旨,和上面盖上的玉玺印记。

    那是萧云崖的征书,也是父女两人一别经年的原因。

    知道之后的每个寒夜,她孤身一人望着窗外的明月,才能领悟道那一夜父亲眼中的不舍和坚毅。

    那是一位将领为国做出的牺牲,也是一位父亲对孩子的舐犊之情。

    后来每个明月的寒夜,萧安然总会烫上一壶老酒,也仅仅只是一杯而已。

    直到后来她嫁作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