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达道长走到香案前,拉开抽屉,红布盖着一个盘子状的东西,布下面鼓鼓囊囊的,还有别的东西。
他把盘子放在香案上,扯开红布,露出一张朱漆托盘。还有托盘上怪模怪样的两个东西。
此二物一模一样,都是铜制而成,呈月牙形,非常厚实。
“这就是茭杯?”我问。
宏达道长点点头:“此二物许久没用过了,封了很长时间。我做观主几乎从来不算,也不给别人算,来时做事,无事也不惹事,所谓道家真遂,便是随心而做。今天呢,情况特殊,将要做一个对我乃至整个道观前途命运的占卜,必须把此物请出来。”
他让我站在后面,然后跪在蒲团上,并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一起做。
我们一起跪下。
宏达道长面向香案后的神像,朗声道:“师祖在上,请给予弟子明示。”然后磕了三个头。
我紧跟着在后面也磕了三个头。
道长起身,见我磕头,脸上是无尽的欢喜。
他又面向黑缸,朗声说:“师兄,现在是不是你解脱的好时机,也给个明示吧。”
说完这些,他双手颤抖捧起两个茭杯。
我弄得也有点紧张,在后面屏住呼吸,这一刻,似乎殿内缥缈的香烟都凝固了。
茭杯脱手,在空中翻转。
宏达道长和我的目光紧紧锁定,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很长,每次旋转都牵动着我们的心。
终于茭杯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我看不懂,焦急地看向道长。道长紧紧看着地上的两个茭杯。
他清清嗓子:“圣杯。”
然后捡起地上的这两个茭杯,再次投掷。茭杯落地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圣杯。”
然后捡起来,要再次投掷。
我在后面道:“最后一次?”
他点点头:“连续三次圣杯,说明请下了神,否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如果第三次不是圣杯呢?”我说道:“你就不做了?”
宏达道长看看我,没有说话,双手一抖,两个茭杯扔出来,空中翻滚,落在地上。
其中一个茭杯落在面前,另一个茭杯滚落到了蒲团后面。
宏达道长正要去看,我一把按住他:“道长!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祖师爷和你那个什么师兄的身上。”
宏达道长脸色骤变,喝道:“我刚夸你懂礼数。”
“道长,什么是道家?你刚才也说了。凭心做事,自由自在,何必被外物所动?”我急着说。
我是真害怕不是圣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宏达道长的声音柔和下来:“小夏,你难道忘了另外一句话吗?做事要师出有名。我求的不是心安,我求的是这个名,是给袁师姐看的。我要告诉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连对你愧疚庇护你的师兄,现在也不护着你了。”
我慢慢松开手,宏达道长搬开蒲团,我们同时看过去,地上的茭杯呈现出来。
两个茭杯一个正,一个反。
他看着我,然后朗声道:“多谢师祖旨意,多谢师兄指点,又是圣杯!三次圣杯,准许行动。”
他收起茭杯,跪在蒲团上,面向祖师神像:“弟子明白了。正邪不两立,我辈修道之人,当以匡扶正气为己任。”
他把茭杯放在托盘,盖上红布放好,然后招呼我一起走。
我说道:“能不能允许我说一句话。”
他做了个手势,让我说吧。
我看着黑缸,又看看祖师神像,说道:“你们明知道袁道长逐步进入歧途,却束手旁观,放任自流。如今,临秋末晚才决定出手,这就是你们口称的大道吗?”
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宏达道长站在旁边,沉默良久,并没有因为我说这话而生气,而是拍拍我的肩膀:“小夏,你这话太偏激了。行正途走邪道,那是个人所为,是我们看着管着的吗?袁师姐是个成年人,不是三岁孩子,需要人教需要人管。她如果不是利欲熏心,欲望膨胀,越整越大扯,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对不对?”
我无话可说。
“我们有降妖除魔的职责,当然也有教化众生的责任,但前提是,众生真的需要我们来教化。我们不可能人家没有需求,便主动过去教化,好为人师,主动去管,那反而不是道家所为,反而落了偏执的魔道。你说呢?”他看我。
我单手施礼:“道长教训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宏达道长指着殿外,我们一起走出去。
“小夏,你才多大啊,二十来岁,以后要经历的事多了。”宏达道长说:“你会明白的。做事不要图名,不要图利,要图一个真字。”
我点点头:“以后还要多和道长讨教。”
宏达道长抬起头,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火烧云,映照道观飞檐,一群鸟飞起来。
我有些紧张,知道一场正邪大战就要开始了。
回到办公室,宏达道长把所有人都叫来,除了雪姨和夏娇,还有道观的几个业务骨干,都是中年道士,个个仙风道骨,都是有法力在身的高人。
宏达道长说:“咱们接下来要和袁师姐碰碰了,我的想法是先礼后兵。先派个人和她唠唠。”
一个中年道士说道:“达到什么目的呢?”
宏达道长沉默一下,“什么目的恐怕都达不到,但是出于礼数我们也不能偷袭。这件事谁去办?”
那中年道士说道:“我去吧。”
宏达道长点点头:“可能会很危险,有劳你了,天阳道长。”
这位称为天阳的道士,领了任务,转身推门就走。
“等他回来。”宏达道长说:“最迟明天清晨,我们兵发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