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室内光线昏暗,却死香味渐浓。
重伤的容姜被按在地上,听琴无相低声道一句得罪,被迫喝下掺了剧毒的酒。
扶离旁观她痛苦地挣扎呻吟,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紧绷的心弦,几乎到了极限。
所有人都静谧地看着容姜从挣扎到平静,冷漠地目睹着一条生命的消亡。
墨阳忽然闯入,推门声如惊雷,令屋内众人皆为惊骇。
他也吓了一跳,一脸茫然问:“怎么了?”
直到他走上前,看见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容姜,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发白。
“她……她死了?”
虽然知晓这是早晚的事,但还是突然得让墨阳有些措手不及。
无人回答。
在场之人,除了琴无相,哪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但是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让他们震撼。
扶离垂眸,睫毛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阴鸷,沉声问:“琴无相,还要等多久?”
琴无相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
“琴无相?”
扶离的又一声低呼,才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半个时辰。”琴无相面露犹豫,“不过……”
“不过什么?”
他沉默着,又轻轻摇了摇头:“也许是我算错了。”
扶离还想追问,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逐渐朝着玄天殿逼近。
“皇上,芳平公主带着人杀过来了。”
扶离头也不抬,冷冰冰地砸下两个字。
“死守!”
然而扶离的人马,如何敌得过外面大批的叛军?
玄天殿的大门被撞开,一袭艳红衣裙的芳平公主带兵杀入,叛军将四周包围起来,扶离与琴无相成了瓮中之鳖。
芳平公主是西梁先王的胞妹,玉沁公主之母。能活到现在,她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在扶离登基之后,她便一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除掉扶离。
如今扶离自掘坟墓,她也无所顾忌,打着铲除暴君、匡扶正义之名,纠集了昔日对扶离心怀不满的文臣武将,欲于今日重立西梁之帝。
“扶离,你可知罪?”
扶离收回了眷恋的目光,抬眼看着芳平一群人,眼神冷得刺骨。
“现在马上从这儿滚出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许是他的气势骇然,许是玄天殿内过于阴森,除却野心勃勃的芳平,其他人都面露惊疑,略有怯意。
芳平冷喝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害死了先帝与先太子,篡夺皇位。若你勤政爱民便也罢了,却整日痴迷于神鬼之事,大兴土木建造道观。还招了这妖言惑众的妖人,把皇宫搞得乌烟瘴气,今日我便要替西梁百姓除了你这暴君,还西梁安宁!”
扶离云淡风轻,“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想要帝位吗?给你就是。”
芳平公主的脸色瞬间涨红,怒斥:“扶离,你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利欲熏心!”
“不想要?”扶离冷冷地勾了勾唇,微微抬起的眼充满了轻蔑,“那你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了除掉了我之后,功成身退,隐居山林吗?”
“……”
芳平公主被他一番讥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眸喷着怒火,恨不得把他烧成灰烬。
“你不要强词夺理!”她硬着头皮呵斥,“除了你,西梁众位大臣自然会从扶氏皇族里再挑选一位仁君。”
“扶氏血脉被我杀得差不多了,你说的扶氏皇族,是指你自己,还是你那个愚蠢的女儿?”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芳平没了耐心跟他废话,即刻下令禁军杀了扶离。
扶离却是笑了,清隽的脸透出几分苍白,墨色的衣袍如潜伏于夜中的鬼影。他只是静静站着,通身的气势却令人胆寒。
“谁想担上弑君之名,大可试试。”
此言一出,那些意图争功的人又踟蹰不动。
再怎么样,扶离也是受过天命,祭过祖先的正统帝王。弑君之罪,可不是一般人背负得起的。
琴无相道:“扶离乃真龙之命,诸位杀不了他。若是现在离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芳平公主怒喝:“一群废物,别听这妖道胡言!你们不敢杀,便帮我制住他,我来杀!”
这下他们就没顾虑了,提着兵器便往前冲。
扶离的亲卫即刻挡在前面,玄天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墨阳挥剑抵挡叛军,还不忘催促琴无相速速离开。
琴无相却走到容姜面前,摸索着意图带她离开。而这一幕也落入芳平公主眼中,她拔了剑,杀了意图拦路的青衣面具人,气势汹汹地大步逼近。
扶离余光一瞥,顿时如暴怒的狮子,骤然怒喝:“滚开!别碰她!”
他如疯了一样,不要命地迎着刀剑往前冲,密密麻麻的叛军阻挡着他的去路,短短的一丈也显得那么漫长。
“琴无相,快闪开!”
墨阳失声大喝,与扶离一同冲上前,却也快不过芳平公主手里的剑。
“妖道,受死吧!”
她面目狰狞,怒喝声中举剑赐下,琴无相看不见,却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容姜面前。
“琴无相!”
“姜姜!”
“噗嗤!”
厮杀声中响起两道惊恐的大吼,淹没了那微不可闻的利器入肉声。
那把剑掉落在地,芳平浑身僵硬,喉颈处穿过了一条银丝。那银丝如刚开刃的刀,横扫而过,硬生生断了她的喉颈。
她轰然倒地,那被割断了一半的脖子淌着血,死相狰狞。
如此血腥的一幕惊起了一片尖叫,中止了这场厮杀。
扶离如遭雷击,双眸失神地盯着琴无相,以及被他护在怀中的人。
“哐当!”
剑掉落在地,染血的脸颊挂着凄惶,猩红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像是迷路的旅人,丢弃了所有的行囊,斩断了一切退路,只为寻求一线渺茫的生机,却发现翻山越岭,前方仍是一片黑暗。
“姜姜……”
扶离轻声呢喃着,蓦然跪倒在地,身躯如折断的枯木,颤抖着,不堪一击。
还是失败了。
什么起死回生,都是骗人的!
扶离凄惶一笑。
他早该清醒的,扶姜已经死了,死在了他去看她的三个月前。
明明只要再早一点,再快一步,他就可以接妹妹回家的。
容姜说的没错,是他舍不下皇位与天下,是他放任扶姜在大晟备受折磨。
该死的人,是他啊!
剑就在他面前,扶离毫不犹豫地握住剑柄,反手捅向自己的心口。
既然在人间见不到她,那他便在黄泉地府与她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