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晓光暗沉,乌浓的云蔓延在天际,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船过了京城水域,很快就驶入了惠陵江。江面粼波泛泛,急雨敲击着船板,淋了容幸一身。
他端着清粥小菜匆匆走过,弓着身护住了饭食,上前正欲叩门,里面的人正好拉开,四目相对之时,容幸不由得一愣。
他看了看房上的木牌,再看看身着罗裙的扶姜,惊得都结巴了。
“你……你是殿下?”
扶姜没有解释,接过他手里的饭菜,反问道:“崔故怎么样了?”
容幸脑子还没转过来,便下意识地回答:“温大哥给他看过了,伤得不轻,不过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危险。”
“照看好他。”
他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
扶姜转身进屋,想到了什么,又道:“此去屏州未必一帆风顺,就算能安然度过,往后的日子定然也无法安生。这段时日你可以想清楚,是要留在屏州,还是要和我们一起。”
容幸想也不想便道:“我不会走的!”
“不用急着回答我。”扶姜道,“你留在屏州,或许会更安全。”
容幸还想说话,扶姜却已经关上了房门。
他只得悻悻离开,在拐角处碰到了打着呵欠、一脸菜色的桑柘。
“容幸,你怎么起这么早?你都不晕船的吗?”
“我以前做过船工,一开始也晕的,后来有个船夫大哥告诉我一个土法子,喝一碗姜汁就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桑柘的脸立马就绿了,“别了!我最怕生姜了,还不如去找温大哥要点止晕的药。”
容幸疑惑,“你以前不是生活在云州吗?云州山道水路都十分畅达,按理说你应该坐惯了船才对。”
桑柘干笑着,找不到借口糊弄他,只得转移话题。
“昨晚我吐了一夜,这会肚子正空着呢,有没有什么吃的?”
容幸哪里看不出他的闪烁其词,倒也没有追问下去。
“屋里给你留了粥和馒头。”
桑柘苦着脸,“就没有其他的吗?”
容幸睨着他,“你都吐成这样了,还想吃大鱼大肉?”
一提到大鱼大肉,桑柘的反胃感立马涌了上来,小脸煞白煞白的,顿时又觉得清粥馒头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快走快走,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然而待两人回了屋,桌上的粥和小菜却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盘子,跟着桑柘大眼瞪小眼。
他拔高了声音:“粥呢?馒头呢?”
容幸蹙眉,“不可能,我刚才明明放在这儿的。”
桑柘撸着袖子,气愤道:“那还用说?船夫不会擅自进我们的房间,温大哥忙着照顾谢夫子,那个黑衣侍卫还躺在床上起不来,除了魏玄,还能有谁?”
容幸错愕,“魏大哥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怎么不会?”桑柘咬牙切齿,“每次阿笙姐姐给我留的包子,全都被他抢去了,我看他就是……”
“就是什么?”
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桑柘猛地跳起,直接挂在了容幸身上。
魏玄抱着剑站在门口,下压的眼尾锋利凶悍,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你你你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魏玄呵呵,“你说话那么大声,我不想听到都难。”
容幸问:“魏大哥,那些饭菜是你吃的吗?”
魏玄哼一声,“你说呢?”
容幸自然也相信不是他,皱着眉道:“那会是谁呢?”
桑柘默默地抓紧了容幸的袖子,咽了咽口水道:“这儿该不会闹鬼吧?”
魏玄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哪个鬼偷吃馒头的?”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那些船夫干的吧?”
魏玄扫了一眼屋内,目光忽然一凝。
“有鬼倒未必,有小偷倒是可能。”
他大步上前,“唰”的一声抽出了剑,对准了那低矮的床帘。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的剑请你出来?”
容幸和桑柘迷茫地眨了眨眼,顺着他的剑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那床帘晃了晃,慢慢探出了一个脑袋,嘴里还叼着半个馒头。
魏玄眉头一拧,“怎么是你?”
另一边的厢房内,扶姜坐在床边,探着谢玉琅身上冰冷的温度,忍不住问温槿:“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温槿生猛地啃着包子,含糊不清道:“你就放心吧,他现在这种状态,只要存着一口气就死不了。”
“那他能吃东西吗?”
“最好不要,就当他是个活死人就行。”
温槿这话一说出口,又猛地顿住,下意识地看向扶姜,干巴巴道:“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扶姜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帮谢玉琅掖好被角,又拧了毛巾,笨拙地替他擦手。
温槿呆呆地看着她,褐色的眼瞳逐渐失焦,连嘴里的饭菜也没了味道。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的扶姜,竟然也有这般温柔细致的时候。
想起返魂蛊,温槿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又想过,万一温氏也救不活他,该怎么办吗?”
扶姜静静凝望着谢玉琅,声线沉冷:“救不活,便算了。”
温槿惊愕,“可是,他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若是连温氏都救不活,你觉得还有希望吗?”
温槿哑口无言。
他还以为,扶姜会执拗地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救谢玉琅,但现在看来,她比他想象得要理智得多。
门忽然被推开,魏玄揪着一个人丢到了扶姜面前,正巧和扶姜四目相对。
扶姜难得露出了几分惊愕,“陈不言?”
那满身脏兮兮的,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的“小偷”,正是陈不言。
一看到扶姜,他便激动地想扑过去,却被魏玄横着的剑拦住了。
魏玄眼神凶悍,“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
陈不言吓得一躲,扭头看向扶姜,委屈地瘪着嘴:“姜姜……”
扶姜蹙眉,“你怎么会在这儿?陈错送你来的?”
陈不言小声道:“我自己溜上来的。”
“这么说来,陈错不知道?”
陈不言摇了摇头,把脑袋低了又低。
他又不傻,要是陈错知道,他还能跟着扶姜一道出来吗?一直躲在船舱里不出来,就是怕被人发现了,扶姜会下令把船开回去。
如今已经过了一夜,他们离京城很远了,陈不言本来还想再躲一日的,谁知道会这么快被魏玄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