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居内,扶姜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那枚狼牙,冷不丁地被刺了一下,指尖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
一股没由来的不安在心里蔓延,扶姜面色沉凝,起身推门而出,顺便踹了踹坐在台阶上埋头啃着糕点的魏玄。
“干嘛?”
“跟我出去一趟。”
魏玄拧眉,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大步跟上她的步伐。
只是没走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从秋水居外踏进来的人,双眸微眯。
魏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温行云搀扶着阿笙走进来,顿时浑身竖起了戒备。
“哪来的淫贼,还不快放开阿笙!”
十二扯着大嗓子一嚎,大步冲上前去,犹如护崽子似的把阿笙抢了过来。
阿笙疼得惊呼,眼泪都快出来了。
“轻、轻点!”
十二这才注意到她的脚似乎有些不正常,顿时紧张起来,“你咋啦?”
阿笙缓过劲来,才解释道:“我方才不小心在池塘边摔了一跤,是这位温神医救了我。”
她向温行云投去感激的目光,才发现温行云正与扶姜对视着,笑意清浅。
“又见面了,好巧。”
扶姜神色莫名,“是挺巧的,我正要去找温神医呢。”
阿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惑地问扶姜道:“殿下,你与温神医认识?”
“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扶姜含笑道,“温神医,方便移步说话?”
温行云颔首,又道:“麻烦稍等一下。”
魏玄看着他递给阿笙一瓶膏药,又仔细解释如何使用,一旁的十二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魏玄嘀咕着:“这个温行云,看着还挺好相处的。”
阿笙一个小奴婢,不过崴个脚,他都能如此尽心地救治,看来温家也不像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
“听过一句话吗?”扶姜眸光幽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秋水居外的凉亭内,扶姜倒了杯茶,推到温行云面前,诚恳道:“寒舍粗茶,还请温神医切勿嫌弃。”
温行云受宠若惊,“殿下客气了,温某一介布衣,何德何能,让殿下为我斟茶?”
扶姜感慨道,“早就听闻温氏悬壶济世,宽厚仁慈,今日一见温神医,才知传言不假。”
“不过虚名而已,殿下谬赞了。”
魏玄抱着剑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客套,表情十分复杂。
这两人到底在干嘛?
在浪费了几个回合的口舌后,温行云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反观扶姜,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吹捧。
“先前在街上相遇,我便觉得温神医格外面善,没想到你我竟然还有再相遇的一日,想来这就是缘分啊!”
温行云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
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来京城,是为了寻找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扶姜明知故问,“温神医还有个弟弟?”
魏玄蹙眉,扶姜这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温行云眸光深沉地盯着她,“殿下不知道?”
扶姜笑眯眯地捧着茶:“瞧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温氏的人,我怎么会知道呢?”
魏玄轻嗤了一声。
小狐狸!
温行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的也是,旁人也不知晓,温氏嫡系一脉,有两位公子。”
毕竟比起天赋异禀、光风霁月的温行云,顽劣疯批的温槿对温氏来说更像是耻辱,自然是无人提及。
扶姜殷切道:“温神医的弟弟丢了吗?若有我能帮上忙的,温神医尽管开口,若您不嫌弃我人微言轻的话。”
温行云失笑,“殿下谦虚了。”
等阿笙一瘸一拐地端着点心来时,温行云已经离开了。
她一脸失望道:“温神医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十二伸手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有啥好谢的?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不许你这么说温神医!”
阿笙一脸气愤地把十二骂了一顿,连点心也不给他吃了,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嘿!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十二咕哝着,想到了什么,又蹭到了扶姜身边,讨好地笑道:“那什么,小殿下,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扶姜斜睨着他,“说。”
他搓着手,嘿嘿一笑:“我瞅着阿笙挺稀罕的,你把她送给我得了。”
魏玄挑眉,朝十二递去欣赏又同情的眼神。
一阵凄厉的惨叫响起,扶姜面无表情地卸了他的手臂,才掸了掸衣角,起身走了出去。
魏玄跟上来,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挑明?借温槿和鹿七逼他就范不就成了?”
“我信不过他。”扶姜目光沉静,“温行云没那么简单。”
拿温槿和鹿七要挟温行云,或许能让温行云松口答应替谢玉琅治病,但他要动手脚太容易了,反而有可能害了谢玉琅。
在没有万分的把握之前,她不会拿谢玉琅冒险。
“我听说秦枭已经把他奉为上宾,若他联合秦枭对付你,我可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他们。”
“他若是有脑子,就不会找秦枭帮忙。”
一旦把秦枭牵扯进来,那就有可能惊动朝廷,对已经避世的温氏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他若是真有此意,今日也不会独自出面试探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深,魏玄琢磨得脑子都要打结了。
“那现在怎么办?”
温行云都找到秋水居了,想来是已经知道温槿和鹿七被关在此处。
扶姜思索片刻,道:“去把温槿带来。”
暮色四合,碎云轩内灯火昏暗。
秦晏合衣而坐,手中烛光映在他的侧脸,半明半暗中面色晦沉难测。
寒风卷入,晃了晃烛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惊得秦晏下意识地拔剑。
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他才愣了愣,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殿下来得这么快。”
扶姜踏入屋内,问道:“找我何事?”
秦晏垂下眼眸,平静道:“我听闻温行云去了秋水居,想问问殿下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扶姜蹙眉,“不必了,温槿还在我手里,温行云不敢轻举妄动的。”
秦晏喃喃道:“那就好……”
扶姜却问:“白日里忘了问你,秦枭怎么会找上温行云?”
他一怔,不着痕迹地攥了攥掌心,故作镇定道:“父亲进来身体欠佳,想来也是在寻医问药时,刚好遇见了他。”
她没有追问下去,转身便要离开,秦晏又叫住了她。
“殿下这便要回去了吗?不如坐下来喝杯热茶?”
“不必。”
扶姜欲踏出门外,忽然眼前阵阵发昏,双腿一软,跌坐在桌旁。
桌子上,香炉中白烟袅袅,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艰难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拔刀朝她走来的秦晏。
“殿下。”他低声道一句,“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