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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眠花听曲

    谢府门外,大理寺侍卫将拥挤的人群隔开,众目睽睽之下,手袋镣铐的沈炽被带了出来。

    瘦削的身躯仿佛被狂风压垮的松树,佝偻的背影透着颓唐。少年发丝凌乱,面色冷白,黯淡的双眸泛着血丝,踉跄着路过一道道尖刻无情的视线。

    谢景郁环着胸靠在墙角,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不掩遗憾。

    “真没想到,原来害死荣安的是他。听说还是他主动向顾大人投案,是个汉子!可惜了,这一回他算是栽了。”

    宗弋面无表情,“杀人偿命!何来可惜?”

    谢景郁鼻孔中哼出了一声不屑,“你与荣安一丘之貉,你自然替他说话。”

    宗弋瞪着他,怒喝道:“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

    谢景郁佯装害怕地往扶姜身后躲了躲,还贱嗖嗖地扬着脖子挑衅:“你敢打我,我就让我哥告诉你哥,让你哥打断你的腿!”

    宗弋最烦旁人拿他大哥宗晋来压他,遂捏着拳头便准备教训谢景郁一顿。

    扶姜不耐烦地蹙眉,“闹够了没?别耽误我回家吃饭!”

    荣安怎么死的,沈炽为何要杀荣安,这些扶姜都不感兴趣。

    谢景郁对宗弋做了个鬼脸,又笑嘻嘻冲扶姜道:“走!今儿我高兴,请你去眠花楼喝酒!”

    提步欲离开的扶姜在听到“眠花楼”三字便顿住了脚步。

    宗弋一脸嫌恶,“你敢去那种地方,就不怕我告诉谢夫子?”

    谢景郁把下巴一抬,傲娇道:“别告诉我你没去过。”

    宗弋恶声恶气:“没去过又如何?那腌臜地方,我还嫌脏呢!”

    谢景郁冲扶姜拱了拱鼻子,哼哼两声:“你呢?你也嫌脏吗?”

    “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不知想到了什么,扶姜眼里逐渐泛起了柔和的光,“一听名字便是个好地方,不去岂不可惜?”

    这一日,有人长眠废池,有人锒铛入狱,有人故旧重逢,有人相见恨晚。

    众生百态,云舒又卷,花依旧开。

    时辰尚早,眠花楼内却已经是宾客满堂。这里是高雅的风月场所,亦是京城贵族的销金窟。

    貌美的侍女奉上了酒水,目光忍不住在扶姜身上游移,见她醉心听着花魁娘子奏曲,才半是遗憾半是羞红地退了下去。

    谢景郁灌了杯酒,只觉得身心舒畅,连带着看对面黑着脸的宗弋都顺眼了不少。

    “嫌这儿脏的是你,死活要跟着过来的也是你,现在来了干坐的也是你。”谢景郁哼哼,“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宗弋抱着胸,目不斜视,一脸正气如同壁画上的钟馗。

    “要不是我姐姐让我看着扶姜,你以为我稀罕来这儿?”

    谢景郁哈笑了一声,“你觉得她需要你看着?”

    宗弋偏头看去,扶姜半卧在美人榻上,姿态慵懒,神情闲适,身上没有好色之徒的淫邪,但也没有初出茅庐的局促。

    一半是游刃有余,一半是逢场作戏。

    她就坐在眼前,夜明珠的光晕勾勒着她精致无暇的轮廓,柔美的线条,微醺的眼波,饱满的唇沾着水光,却不如那双眸子让人沉醉。便是花魁娘子杜若,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生着这样一张脸,可惜不是女子……

    突然冒出来的惋惜令宗弋虎躯一震,他不禁想到了白日在学堂里窥见的那一抹春色,整个人顿时如被煮熟了一般,浑身发红发烫。

    “嚯!”谢景郁惊呼一声,“宗弋,你该不会醉了吧,脸怎么这么红?你不是一口酒都没喝吗?”

    谢景郁这一嗓子把扶姜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宗弋更是难堪至极,恶狠狠地瞪着谢景郁。

    “你才醉了!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热而已。”

    谢景郁变态地桀笑着,揶揄道:“我懂我懂。花魁娘子卖艺不卖身,要不要我再叫个姑娘来陪你?”

    宗弋险些同他打起来。

    扶姜轻轻扣了扣桌面,“要打出去打,别影响我听曲儿。”

    “就是就是。”谢景郁趁机蹭到了扶姜身边,嚣张地冲着宗弋道,“你要是不想待就赶紧回去,省得扫了我和姜姜的兴致。”

    扶姜睨了他一眼。

    臭小子,没大没小!

    宗弋见他跟扶姜如此亲密,而扶姜也默许了他的放肆,胸口控制不住地涌起郁气,气愤地起身就走。

    他一走,谢景郁更自在了,一连灌了几杯酒,又急哄哄地嚷嚷着要去上茅房。

    屋内就剩下扶姜和花魁娘子杜若。

    能当上眠花楼的花魁,杜若的美貌自是不需夸饰。柳叶眉,杏仁眼,清姿玉貌,气质如兰。更遑论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也难怪每日慕名而来的恩客不计其数。

    但杜若今日却是碰上了软钉子。

    纤细修长的手指按住了琴弦,乐声戛然而止,总算是牵回了扶姜的思绪。

    她撑着脑袋,袖口滑落,露出的半截手臂纤细白皙,掀起的眼眸带着一丝疑惑。

    “为何不弹了?”

    杜若嗓音轻柔,“公子既无心听曲,我弹与不弹,又有什么区别?”

    扶姜轻笑,“你怎知我没在听?”

    杜若走到她面前,为她倒了杯酒,“杜若在这眠花楼内已有十年之久,真心与否,一眼便能看出来。”

    她将酒杯递到扶姜唇边,扶姜也不拒绝,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那般散漫松弛的姿态,挑起的眼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魅色,令杜若好一阵失神。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杜若迅速垂眸,自嘲道:“许是杜若琴技不佳,污了公子的耳朵。公子既不感兴趣,又为何勉强自己?”

    “与你无关。”扶姜神思幽远,“只是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带她来眠花楼听曲的。”

    杜若艳羡道:“能得公子这般上心,想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不。”扶姜勾了勾唇,“我与她,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杜若一头雾水,正欲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道激动尖锐的喝声。

    扶姜透过窗外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在杜若的惊呼声中,一手撑着窗台,直接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