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颜卿欢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跪在佛祖前,看似虔诚诵经,实则全身紧绷,耳听八方。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佛堂门口。
颜卿欢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继续低头念经。
"卿欢。"
陆承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故作温柔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急切。
颜卿欢缓缓转身,看见丈夫站在佛堂门口,身后还跟着那两个所谓的"客人"。
"夫君?"她故作惊讶,"这么晚了,有事吗?"
陆承安走进佛堂,目光四处搜寻:"听说你找到了岳父的边防图原件?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该一个人保管。"
颜卿欢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冷意:"夫君怎么知道的?"
"这……”陆承安语塞,随即强笑道,"府里下人都传遍了。卿欢,那图纸关系重大,还是交给我吧。"
颜卿欢缓缓起身,拍了拍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她故意顿了顿,"就在……”
话音未落,佛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陆承安脸色一变,那两个"客人"迅速躲到帘幕后。
片刻后,陆夫人在丫鬟搀扶下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卿欢啊,这么晚还在诵经,小心着凉。"陆夫人满脸堆笑,将药碗递过来,"来,把这碗参汤喝了,补补身子。"
颜卿欢看着碗中黑褐色的液体,心中冷笑。
这哪是什么参汤,分明是穿肠毒药!
但她面上不显,恭顺地接过药碗:"多谢婆母关心。"
碗沿触到唇边的瞬间,一股苦涩气味直冲鼻腔。
颜卿欢强忍不适,假装喝了几口,实则将大部分药汁借着擦拭嘴角的动作吐在了袖中的帕子上。
"好了,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陆夫人满意地看着"空"碗,对陆承安使了个眼色,"承安,送你媳妇回房。"
颜卿欢装作头晕的样子,扶额轻晃:"突然有些头晕……”
陆承安假意关切地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回到小院,怀柔见主子被搀回来,脸色不对,吓得赶紧上前:“郡主怎么了?"
"无碍,只是有些乏了。”颜卿欢虚弱地摆摆手,“夫君请回吧,我想歇息了。”
陆承安欲言又止,最终在怀柔警惕的目光中悻悻离去。
门一关上,颜卿欢立刻挺直腰背,从口中吐出一颗蜡丸——那是她事先含在舌下的解毒丹外层保护。
"郡主!"怀柔惊呼,“怎么回事?”
颜卿欢取出沾了药汁的帕子:“陆夫人赐的‘参汤’,你悄悄找徐嬷嬷验一验,看是什么毒。记住,别打草惊蛇。”
怀柔手微微发抖,小心地收好帕子:"您没事吧?"
"暂时无碍。"颜卿欢漱了漱口,"今晚的事别声张。从明天开始,我要你对外宣称我病倒了,越严重越好。"
次日清晨,郡主病倒的消息传遍了全府。怀柔红着眼眶去请大夫,徐嬷嬷则一脸忧色地煎药。
陆夫人"关切"地来探望,见颜卿欢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满意地离开了。
颜卿欢等脚步声远去,立刻从床上坐起,取出昨夜藏好的边防图和父亲日记,再次仔细研读。
父亲在日记最后几页提到一个叫"影子"的人,说是朝中内奸,却未写明是谁。
"会是谁呢……”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傅慕阑提到的兵部职方司主事周谨。
那人知道父亲离京前见了谁,或许也知晓"影子"的身份。
正思索间,窗外传来三声轻叩——是傅慕阑的暗号!
颜卿欢连忙开窗,傅慕阑如一阵风般掠入,落地无声。
"你……”他刚要开口,突然皱眉靠近,在她唇边轻嗅,"你服了毒?"
颜卿欢一怔,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只是假装……”
傅慕阑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把脉,脸色越来越沉:"七日断魂散!陆家好大的胆子!"
"什么?"颜卿欢虽猜到是毒药,却没想到如此狠辣。
"此毒无色无味,初期症状似风寒,七日后突然暴毙,连御医也查不出端倪。"傅慕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服下,可解毒。"
颜卿欢接过玉瓶,却没有立即服用:"我现在不能解毒。"
傅慕阑眯起眼睛:"何意?"
"将计就计。"颜卿欢压低声音,"我假装病重,陆家必会放松警惕。况且……”她冷笑一声,"我想看看,陆承安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收尸。"
傅慕阑眸光一沉,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张嘴,直接将药丸塞了进去:"胡闹!此毒伤身,拖延不得。"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从喉头流向四肢百骸。
颜卿欢猝不及防,呛得咳嗽起来:"你!“
傅慕阑却已转身去倒水,回来时脸色依旧难看:”喝下去,别让药效打折扣。“
颜卿欢无奈,只得乖乖喝水。
傅慕阑这才神色稍霁,在她对面坐下:”周谨那边有消息了。"
"查出‘影子’是谁了?“颜卿欢急切地问。
傅慕阑摇头:”周谨三日前突然暴毙,说是失足落水,但我怀疑是被灭口。"
颜卿欢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巧?"
"不过,他死前留下线索。"傅慕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他在兵部档案室偷偷抄录的名单,上面都是近三年与北狄有秘密往来的人。"
颜卿欢接过纸条,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其中一个赫然是陆明远——陆承安已故的祖父!
"果然……”她握紧纸条,"陆家早就有问题。"
傅慕阑点头:"更麻烦的是,陆承安已经联系上了北狄使团,三日后在城外交接边防图。"
"这么快?"颜卿欢一惊,"可我还没……”
"他知道是假消息了。“傅慕阑冷笑,”你告诉洛羽柔的藏图地点,他派人去搜了,一无所获。“
颜卿欢咬了咬唇:”那我们得抓紧时间。陆家既要毒死我,又急着卖图,看来是准备拿到钱就逃。"
"不错。“傅慕阑目光深沉,”我已在城外布下埋伏,只等他们交易时一网打尽。但在此之前……”他看向颜卿欢,"你必须确保自身安全。"
"我自有分寸。"颜卿欢刚说完,突然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傅慕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毒性未清,别逞强。"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躺下休息,我守着。"
颜卿欢想拒绝,却实在头晕得厉害,只得躺下。
傅慕阑坐在床边,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得不像那个杀伐决断的逍遥王。
"你为什么……”颜卿欢迷迷糊糊地问,"对我这么好?”
傅慕阑没有立即回答。
颜卿欢在药力作用下渐渐昏沉,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因为十年前西山围场的那一眼,我就再没能忘记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将颜卿欢的睡意瞬间击散。
她心跳如鼓,却不敢睁眼,只能继续假装沉睡。
傅慕阑以为她已熟睡,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叹息一声:
”你若有事,我必让陆家全族陪葬。"
这句话里的狠厉与柔情交织,让颜卿欢心头震颤。
她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即使是父母,也因常年戍边而聚少离多。
而傅慕阑,这个几乎算是陌生的男人,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思绪翻涌间,她听到傅慕阑起身的声音,随即是窗户轻轻开合的声响。
他走了。
颜卿欢睁开眼,望着床顶的沙帐,心中五味杂陈。
傅慕阑的话让她既甜蜜又痛苦。
她是已婚之妇,即使陆承安再不堪,礼教大防也如天堑般横亘在她与傅慕阑之间。
"郡主?"怀柔轻轻推门进来,见主子醒了,连忙上前,"您好些了吗?逍遥王刚才……”
"我知道。"颜卿欢打断她,"外面情况如何?"
怀柔压低声音:"陆夫人派人来问了好几次,看您死了没有。姑爷和表小姐在花园密谈,说什么‘三日后’、‘黄金千两’之类的。"
颜卿欢冷笑:"果然迫不及待。"她强撑着坐起来,"怀柔,我要你去做几件事……”
三日后,颜卿欢的"病情"突然恶化,整个人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陆夫人假惺惺地请来大夫,诊断后摇头叹息,暗示准备后事。
陆家上下顿时喜气洋洋,陆承安甚至开始吩咐下人准备白事用品。
洛羽柔更是明目张胆地搬进了主院,俨然以女主人自居。
"小姐,您没看到他们的嘴脸!“徐嬷嬷愤愤地说,一边帮颜卿欢整理被褥下的边防图副本——那是准备用来钓鱼的假货。
颜卿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这是她用特殊脂粉伪装的。
真正的解药已经起效,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让他们高兴一会儿。“她轻声道,”傅王爷那边准备好了吗?"
徐嬷嬷点头:"王爷派人传话,一切按计划进行。只是……”她犹豫了一下,"王爷很担心您的安危。"
颜卿欢心头一暖,随即又黯然。
傅慕阑的心意她已知晓,可眼下大仇未报,哪有资格谈儿女情长?
夜幕降临,陆承安鬼鬼祟祟地出了府,直奔城外。
颜卿欢立刻从床上起来,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跟上去。
"郡主!"怀柔急得直跺脚,“您身体还没好全,太危险了!"
"放心,我不亲自跟。”颜卿欢安抚道,“赵叔的人会盯着他。我另有要事。”
她悄悄来到陆夫人的院子,趁守夜婆子打盹的间隙溜了进去。
陆夫人的房间灯火已灭,但颜卿欢知道,这老虔婆有个习惯——重要东西都藏在床底暗格中。
小心翼翼地摸进内室,颜卿欢屏息听着陆夫人均匀的鼾声,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下。
果然,床板下有个隐蔽的小抽屉。
她用发簪轻轻撬开,里面是一叠信件和一本小册子。
就着窗外月光,颜卿欢快速浏览信件内容,越看越心惊。
这些竟是陆家与北狄往来密函,详细记载了如何出卖边防情报换取黄金的计划!
而那本小册子,则是陆家这些年在朝中行贿的明细,涉及多位高官。
"果然……”颜卿欢将证据贴身收好,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床上翻身的声音。
她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陆夫人嘟囔了几句梦话,又沉沉睡去。
颜卿欢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悄悄退出房间。
回到小院,她立刻让怀柔去找徐嬷嬷:"告诉嬷嬷,按计划行事。明日一早,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陆家的勾当!“
怀柔刚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颜卿欢警觉地握紧枕下的匕首:”谁?"
"是我。“
傅慕阑的声音!颜卿欢连忙开窗,傅慕阑一跃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陆承安被捕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就在他与北狄使者交易时,人赃并获。“
颜卿欢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但洛羽柔跑了。“傅慕阑皱眉,”她似乎提前得到风声,趁乱逃走,我的人正在追捕。“
颜卿欢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她取出刚从陆夫人那里偷来的证据:”看看这个。"
傅慕阑快速浏览信件内容,眼中寒光乍现:"足够定陆家死罪了。"他抬头看向颜卿欢,"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带兵围了郡主府。"
颜卿欢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父亲日记中提到的‘影子’……”
"有线索了。"傅慕阑沉声道,"根据周谨留下的名单,结合这些信件内容,‘影子’很可能是……”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怀柔的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傅慕阑和颜卿欢同时冲向窗口,只见府邸西侧已经火光冲天!
"调虎离山!"傅慕阑厉声道,"有人想趁乱销毁证据!"
颜卿欢立刻会意:"陆夫人!她发现东西被盗了!"说着就要往外冲。
傅慕阑一把拉住她:"太危险!我去处理火势,你立刻带着证据从密道离开!"
"不行!"颜卿欢挣脱他的手,"这是我的府邸,我的战斗!"
两人争执间,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中,隐约听到有人大喊:“郡主还在里面!快救人!”
颜卿欢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他们不仅要销毁证据……还要杀我灭口!”
傅慕阑再不废话,直接将颜卿欢打横抱起:"得罪了。"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门外!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傅慕阑抱着颜卿欢在燃烧的郡主府中穿行,四周梁柱倒塌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热浪灼人,颜卿欢被烟呛得睁不开眼,只能紧紧抓住傅慕阑的衣襟。
"抓紧!"傅慕阑低喝一声,纵身跃过一道火墙。
他的衣袖被火舌舔到,顿时烧出一个大洞,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颜卿欢心头一颤,下意识伸手抚过他被灼伤的手臂。
傅慕阑低头看她一眼,黑眸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
前路已被大火封死,傅慕阑当机立断,转向后花园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浓烟中冲出,手持利刃直刺颜卿欢心口!
"小心!"
傅慕阑旋身避让,刀刃擦着颜卿欢衣袖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颜卿欢定睛一看,袭击者竟是洛羽柔!
昔日娇美的面容此刻扭曲如恶鬼,眼中满是疯狂。
“贱人!你毁了一切!”洛羽柔尖叫道,再次挥刀扑来。
傅慕阑一脚踢开她手中的刀,但洛羽柔不死心,竟从发间拔出一根毒簪,再次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侧面撞来,将洛羽柔狠狠撞开——是怀柔!
“郡主快走!”怀柔大喊,与洛羽柔扭打在一起。
傅慕阑趁机抱着颜卿欢冲出火场,来到相对安全的后花园。
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声和救火的铜锣声,显然火势已经惊动了整个京城。
"怀柔她……”颜卿欢挣扎着想回去救人。
"别动!"傅慕阑收紧手臂,"我的人会救她。"他快步走向花园角落的一口枯井,"从这里下去,有条密道通到府外。"
颜卿欢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父亲告诉我的。"傅慕阑简短回答,掀开井盖,抱着她轻盈跃下。
井壁上有隐蔽的脚踏,下到一半时,傅慕阑推开一块看似实心的砖石,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他取出火折子点亮,带着颜卿欢钻进密道。
密道狭窄潮湿,但足够两人并行。
颜卿欢心跳如鼓,一半是因为险境,一半是因为傅慕阑仍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条密道是你父亲当年为防不测所建,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傅慕阑边走边解释,"出口在两条街外的一座废弃宅院里。"
颜卿欢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那些证据怎么办?”
"在这里。"傅慕阑拍了拍胸前,"我趁你不注意时从你身上取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我保管更安全。"
颜卿欢又好气又好笑,这男人连这时候都不忘掌控一切。
密道尽头是一段向上的石阶,通向一个隐蔽的地窖。
傅慕阑推开顶板,确认安全后才拉着颜卿欢出来。
地窖外果然是一座荒废的宅院,杂草丛生,显然多年无人居住。
"这是……”
"我的一处安全屋。"傅慕阑简短回答,"暂时在这里避一避,等火势控制住再作打算。"
他拉着颜卿欢来到一间还算完好的厢房,从暗格中取出干净衣物和伤药:"把衣服换了,伤口处理一下。"
颜卿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袖被划破,手臂上一道血痕已经干涸。
她接过衣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转过身去。"
傅慕阑一愣,随即耳根微红,迅速转身走到门外。
颜卿欢快速换好衣服,简单清理了伤口。
这是一套男子衣衫,穿在她身上宽大许多,但总比被火烧破的夜行衣强。
"好了。"她轻唤一声。
傅慕阑推门而入,手里多了个食盒:“凑合吃点。天亮前我的人会来接应我们。”
食盒里是几张干饼和一壶清水,但在此刻胜过任何珍馐美味。
颜卿欢小口啃着干饼,思绪却飞回了火场中的怀柔和徐嬷嬷:"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放心。"傅慕阑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我的人已经救出怀柔,徐嬷嬷也无碍。陆夫人和陆承安都已被控制起来。"
颜卿欢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若非傅慕阑及时出现,她恐怕已经葬身火海……
"接下来怎么办?"她抬头问道。
傅慕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按原计划进行。"
"原计划?"颜卿欢一愣,"可证据差点被烧……”
"证据还在。"傅慕阑拍拍胸口,"而且,这场大火反而帮了我们。"
见颜卿欢不解,他解释道:"陆家放火灭迹,正好坐实了他们做贼心虚。明日一早,全京城都会知道郡主府失火,而‘病重’的颜郡主……”
"葬身火海。"颜卿欢接上他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然后我们在丧礼上当众揭穿一切!"
傅慕阑赞许地点头:"正是。"
颜卿欢不得不佩服他的谋略。
假死计划原本只是为了引陆家放松警惕,如今一场大火,反而让这出戏更加逼真。
"可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丧礼上突然现身,会不会太……”
"惊世骇俗?"傅慕阑轻笑,"你怕了?"
颜卿欢下巴一扬:"我怕什么?只是担心朝中那些老古板……”
“不必担心。”傅慕阑目光深邃,"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颜卿欢心头一暖。
是啊,有他在。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安心。
天蒙蒙亮时,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废宅,正是傅慕阑的暗卫。
他们禀报说火势已灭,郡主府西侧损毁严重,陆夫人对外宣称是下人用火不慎所致。
“颜郡主‘不幸’葬身火海,陆家已经开始筹备丧事。”为首的暗卫汇报道,“陆承安昨夜被捕,但今早却被人保释出来了。”
傅慕阑眼神一冷:"谁保的?"
"兵部王郎中亲自出面,说是误会。”
颜卿欢和傅慕阑交换了一个眼神。
兵部王郎中,正是那份名单上的人物之一!
"果然是一丘之貉。"颜卿欢冷笑。
傅慕阑沉思片刻,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派人盯紧王郎中,保护怀柔和徐嬷嬷,搜集更多证据……最后,他特别嘱咐:"丧礼要办得风光些,多请些朝中大臣。"
暗卫领命而去。
傅慕阑转向颜卿欢:"接下来两天,你需在此静养。丧礼定在三日后,届时将有一场好戏。"
颜卿欢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洛羽柔呢?”
"跑了。"傅慕阑眉头紧锁,"不过她已成丧家之犬,翻不起大浪。"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颜卿欢在这座废弃宅院中静养,傅慕阑则频繁出入,布置最后的收网计划。
怀柔和徐嬷嬷被悄悄接来,见到颜卿欢安然无恙,两人喜极而泣。
"郡主,您没看到陆家那副嘴脸!"怀柔愤愤道,"表面上哭丧着脸,背地里已经开始分您的嫁妆了!"
徐嬷嬷也气得发抖:"洛羽柔那贱人居然戴着您的首饰招摇过市,说什么"表妹生前最疼我"……”
颜卿欢拍拍两人的手:"不急,明日有他们哭的时候。"
丧礼当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陆家果然将丧事办得极为风光,灵堂设在郡主府正厅,朝中大小官员来了不少。
颜卿欢"生前"好歹是郡主,又有燕王独女的身份,连几位皇子都派人送了挽联。
傅慕阑一身素服,早早来到灵堂。
他冷眼旁观陆夫人假惺惺地抹泪,陆承安则一脸憔悴地接待宾客——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痛失爱妻呢。
"逍遥王节哀。"一位官员上前安慰,"听闻王爷与颜郡主是故交……”
傅慕阑面无表情地点头,目光扫过灵堂正中的棺材——那里面当然空空如也。
真正的颜卿欢此刻正藏身在灵堂侧面的暗间里,通过一道隐蔽的小窗观察外面动静。
吉时到,司仪高喊"盖棺",几名仆人上前,准备合上棺盖。
就在这时,傅慕阑突然抬手:"且慢。"
全场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他。傅慕阑缓步走向灵堂中央,声音清冷:"在盖棺前,本王有几句话要说。"
陆承安脸色微变:"王爷,这不合规矩……”
"规矩?"傅慕阑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声音,"颜郡主,你还打算‘睡’多久?"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陆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嗒落地,陆承安则面如死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灵堂侧门突然打开,一袭素衣的颜卿欢缓步走出!
"啊——!"有女眷吓得尖叫起来,"诈、诈尸了!"
现场一片混乱,几位胆小的官员甚至直接晕了过去。颜卿欢面容平静,走到灵堂中央,环视一周:"诸位不必惊慌,我没死。"
陆承安踉跄后退,指着她语无伦次:"你……你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颜卿欢冷笑,"怎么,夫君很失望?"
陆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惊喜表情:"卿欢没死!太好了!老身这几日茶饭不思……”
"省省吧,老夫人。"颜卿欢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给我的‘参汤’里下的毒,还有那场大火,不都是为了要我的命吗?"
陆夫人脸色剧变:"胡、胡说八道!"
颜卿欢不再理会她,转向满堂宾客:“诸位大人,今日请做个见证。”她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这些是陆家勾结北狄、出卖军情的证据,以及贪污我郡主府财产的账册。”
傅慕阑适时上前,接过证据递给在场几位重臣传阅。
随着证据一一展示,满堂哗然。那些原本与陆家交好的官员纷纷退避,生怕被牵连。
“荒谬!这是栽赃!”陆承安歇斯底里地喊道,“颜卿欢疯了!她恨我要纳妾,所以污蔑我!"
"纳妾?"颜卿欢冷笑,“你与洛羽柔通奸多年,还需要纳妾?”她转向众人,“诸位若不信,可去问问城北的稳婆,三年前是谁为洛羽柔接生的死胎!”
这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陆承安。
他面如死灰,踉跄后退,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颜卿欢扑去!
“贱人!我杀了你!”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惊呼声中,傅慕阑闪电般挡在颜卿欢面前。
匕首刺入他右肩,鲜血顿时染红素服。
但他纹丝不动,左手如铁钳般扣住陆承安手腕,轻轻一扭,匕首当啷落地。
"拿下!"傅慕阑冷喝。
早已埋伏在外的禁军一拥而上,将陆家众人团团围住。
陆夫人瘫软在地,陆承安则被按在地上,仍在嘶吼:“颜卿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颜卿欢却顾不上理会他们,急忙扶住傅慕阑:"你怎么样?"
傅慕阑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笑了笑:"无碍皮肉伤……”
话音未落,他突然身子一晃,向前栽倒。
颜卿欢慌忙抱住他,这才发现匕首上竟然淬了毒!
傅慕阑的伤口流出的血已呈暗黑色。
"太医!快传太医!"她厉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禁军押走了陆家众人,几位太医匆忙上前为傅慕阑诊治。
颜卿欢跪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心中从未如此恐惧过。
"王爷中的是七星海棠,"老太医诊断后脸色凝重,"所幸入肉不深,还有救。但需立即解毒,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那还等什么?"颜卿欢急道,"快用药啊!"
太医面露难色:"这……需要一味药引……七叶灵芝,极为罕见……”
颜卿欢突然想起什么,从颈间取下那半块玉佩:"拿这个去逍遥王府,找管家取药!就说王爷需要‘西山之约’!"
太医虽不明就里,但不敢耽搁,连忙派人去办。
傅慕阑被抬到厢房救治,颜卿欢全程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郡主……”傅慕阑在昏迷中喃喃呼唤。
颜卿欢连忙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傅慕阑微微睁眼,目光涣散:"你……没事就好……”
简单一句话,却让颜卿欢泪如雨下。
这个骄傲的男人,自己生死攸关之际,惦记的仍是她的安危。
解药很快取来,太医们忙碌一番后,终于宣布毒性已控,王爷暂无性命之忧。
众人退下后,颜卿欢独自守在床边,望着傅慕阑苍白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头,想起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夜探相助,解毒赠药,火场相救……如今又为她挡刀。
这份情谊,早已超出父亲所托。
"傻瓜……”她低声呢喃,"你若有事,我……”
话未说完,傅慕阑突然睁开眼,虚弱但清醒:"你……怎样?"
颜卿欢吓了一跳,随即破涕为笑:"你醒了!"
傅慕阑试图起身,却被她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
傅慕阑乖乖躺回去,却不肯移开目光:"你刚才……想说什么?"
颜卿欢耳根一热,别过脸去:"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傅慕阑轻轻握住她的手:"卿欢……”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闺名,没有头衔,没有距离,只是一个男人呼唤心爱的女子。
颜卿欢心头一颤,却没有抽回手。
"我是个已婚妇人……”她低声道,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傅慕阑眼神坚定:"很快就不会是了。"
是啊,陆家罪行已昭告天下,她和陆承安的婚姻自然可以解除。
但即便如此,她和傅慕阑之间仍有重重阻碍……
仿佛看出她的顾虑,傅慕阑轻声道:"一切交给我。你只需回答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若我向皇上请旨赐婚,你可愿意?"
颜卿欢心跳如雷,脸颊发烫。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矜持,但看着这个为她舍命的男人,所有的礼教束缚似乎都不再重要。
"我……”她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郡主!"怀柔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不好了!洛羽柔带着一帮黑衣人闯进天牢,救走了陆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