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穆亭回到自己的家中,将脸上的伪装全部卸下。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眼神也不似白日那般黯淡无光,依稀有了前世黑面阎罗的影子。
他端坐在桌案前,执笔思忖着,片刻后,将今日之事宣于纸上,然后塞入身旁的竹筒里。
隔天一早,封兆便收到了这封手书,他看着纸上的字迹若有所思。
又是这个薄渊,这孩子,倒是颇有胆识。
这些年他暗中监视着秦远身边的所有人,哪些人是他刻意提拔,哪些人是他暗中笼络,封兆了如指掌,也在众人身边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
虽不敢说一切都尽在掌握,但多数动作他都了然于胸,这些人大多都两面三刀,不足为惧。
真正可怕的是他无法窥探的那面,那才是秦远真正的底牌。
现在淮安城有穆亭坐镇,想必不日就会肃清贼寇,还淮安一片净土。
丞相府中,秦远已称病多日,得知淮安知县臧远山被人检举,他再也坐不住,一早就去上朝了。
宣政殿上,颜恒坐在龙椅上哈欠连天。若不是仙草留下的药都贴好标签细心标注,他都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给自己下了安眠药。
这些日子他总是睡不够,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连去柳贵妃处小酌的心情都没有了。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颜恒拂了拂额头,抬眼就看到了为首的秦远,暗哼一声,这老东西,还以为他要一直这么“病”下去。
“秦相今日身体可还好?”
“劳陛下费心,臣已无大碍,咳咳。”秦远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
颜恒也不拆穿他,“丞相劳苦功高,要保重身子。”
“多谢陛下。”秦远面上感激涕零,暗中紧握双拳。
“陛下,臣有本奏。”
“哦?那个不长眼的,又招惹了郭爱卿。”颜恒意味深长的看向大殿正中的郭靖明。
“臣要弹劾淮安六品知府臧远山,强抢民妇,勾结贼匪以谋取私利,其罪当诛!”
大殿之上众臣倒抽冷气,这强抢民女都够判个斩立决了,更何况还勾结贼匪为虎作伥。
“陛下,此人早年担任里长时就曾以权谋私,祸害百姓,如今途经淮安的外地商客,宁可连夜赶路也不敢在淮安城久留,臣倒是不知他是如何坐上这知县的位子。”郭靖明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秦远。
秦远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站得笔直。
“此等小人,实在可恶,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秦远满脸愤慨,义愤填膺的说道。
“丞相大人倒是英明,只是此人为官十载,竟无一人发觉他有问题,到底是朝廷监察失职,还是暗中有人庇护,还尚未可知。”郭靖明意有所指,秦远只得装傻充愣。
“御史大人此话有理,陛下,如今除了惩治此人,还需肃清朝野,将这些个祸国殃民的官员一并处置,永绝后患。”
“嗯,如今淮安知县一职尚未有人接替,丞相以为该派谁去比较稳妥?”
秦远略一思忖就知道颜恒是在试探自己,虽然他很想推举自己的人,但现在的形势还是避嫌为好。
“陛下,臣以为这淮安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也是下邻南都,上接雍州之地,还是派一严谨之人前去,更为妥当。”
“哦?丞相可有人选?”颜恒一挑眉,看向秦远的眼神多了一丝冷冽。
“陛下恕罪,臣…无人可荐。”秦远暗中咬紧牙关,都怪那个蠢货,作的一手好死,如今打得他措手不及。
颜恒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躲得倒是挺快。
“老臣斗胆向陛下推举一人。”封兆及时出声,解了秦远的难堪。
“哦?老尚书有合适人选?”
“陛下忘了,那淮安城的书记官,正是先前被陛下责罚下调的刑部司主事穆亭,此人虽有些固执,但确是个正直严谨的人,想必有他在,定能早日安定淮安。”
“穆亭?朕倒是把他给忘了。”
早前穆亭在刑部任主事一职,在核查案卷整理一应律法时,发现条例与案件事实相悖。
原本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但他偏偏上奏朝廷修改律令,本就是一不起眼的小官,还想妄图撼动国法律令,颜恒一气之下就将他贬为书记官,扔到百余里外的淮安,眼不见为净。
现下经封兆提醒,倒也想起此人来。
“嗯,丞相以为如何?”颜恒在朝堂上还是要顾及秦远的颜面的。
“臣无异议。”秦远恭敬答道。
明知是坑,他也只能先跳进去再说了。
“如此便传旨吧,命穆亭为淮安知县,宣旨当日即刻上任。”
“陛下英明。”
“陛下圣明。”
颜恒在一众朝臣附和声音中,心安理得的退了朝,回到御书房。
“陛下,奴才见秦相不大高兴?”章锐小心翼翼的研着墨。
“嗯?他不高兴就对了,朕还以为他要躲一阵子呢。”
“陛下觉得此事是谁揭发的?”章锐倒是觉得能将这种丑事揭露出来的人,想必不简单。
“还能有谁,拿着朕的金牌就跑了,也不知道她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害得朕日日疲乏不堪,总觉得她从中做了些手脚。”
颜恒狠狠在奏章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叉,写的什么东西,也敢递到他跟前。
“额…”章锐不知如何接话了,他也觉得颜恒近日起的晚了些,但这精神,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面色也越发红润有光泽。
坤宁宫中,秦容一脸不悦,瞧着被涂的乱七八糟的指尖,气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养出个顺心的,被钱嬷嬷给毒死了,如今这些个宫女战战兢兢,哪有一点祥云的稳当劲。
她抬手将桌上装着蔻丹的瓷盏挥落一地,拽过一旁的宫女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小宫女不知她为何发怒,跪在地上无声啜泣。
“给本宫滚出去!”
小宫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寝殿。
自从被圣上禁足,秦容一日比一日暴躁易怒,打骂宫女是常有的事,守在殿外的侍卫早已见怪不怪。
她将脚上的鞋袜一并脱了,一双白皙的玉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丝丝寒意从脚底板渗入肌肤,这才逐渐抚平烦躁的情绪。
陛下竟然将那个废人从冷宫接了出来,要不是她想看看那废人能撑到几时,早就该将她毒死才对,想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谋划,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颜恒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况且现在钱嬷嬷已死,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也不知道她爹想出将她解禁的办法没,不知道还要被困在这多久。
罢了,她还有二皇子,有了这张王牌,解禁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