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逐渐暗淡,秦风望着沈瑶渐渐离去的马车,心中恨意不断加深,若不是因为薄渊,他娘怎么会被逐出丞相府。
沈瑶走后第二日,他就被秦远送去丞相夫人钟敏院中。
钟敏此人本就厌恶沈瑶,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当年迎沈瑶入府本就是为了固宠,起初沈瑶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言听计从,处处小心谨慎。
后来有了秦风,腰杆也硬了,表面对她阿谀奉承,背地里不断挑唆她与秦远二人的夫妻关系,一身的狐媚姿态。
这些年她姿色渐衰,秦远去她房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时间一长她与秦远就成了怨偶,相看两厌。
好在她生了一双好儿女,女儿是当今皇后,外孙又是皇子,放眼京中也是无人敢欺。她的儿子又是五品知州,这些天也该休假回京了。府中唯一的小妾又自己作出府去,她的日子突然有了盼头。
钟敏看着呆呆坐在位子上的秦风,越发不顺眼,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道:“你兄长近日就要回京,你还回你自己院中住吧,莫要吵他清净,日后也无需过来向我请安,你姨娘在时怎样,现在还怎样。只是今后出府定要过来同我商议,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让秦府跟着蒙羞,退下吧。”
“是,母亲。”秦风弯腰拱手,起身离开。
秦远这边如热锅蚂蚁,大将军府却一派喜气洋洋。
今日是除夕,府里大红灯笼高挂,窗花对联贴的整整齐齐,厨房里一众吃食琳琅满目,杨子宸高兴的在厨房来回穿梭,一会儿尝尝锅里的肉,一会儿跑去喝一碗羊汤,再顺手撕下一根羊排,吃得嘴里呼呼冒着热气。薄渊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哭笑不得。
薄渊看着院中的仆从们正忙着剥一头鹿的鹿皮,喊道:“子宸,别吃了,晚上有烤鹿肉。”
“知道,知道。”杨子宸口齿不清得回道,手中捞肉的动作一刻也未停下。
“渊儿,宸儿,你们去前厅玩吧,这里油烟满地,别弄脏了衣服。”杨婉莹端着刚刚包好的元宝形状的扁食,送到厨房。
“夫人,怎劳您亲自动手。”伙夫赶紧上前接住。
杨婉莹笑道:“许久没包了,今日高兴,给你们打个样。”
说完便拉着杨子宸和薄渊去了前厅,“今日御史府上送来一箱烟火,你们去看看。”
杨子宸一听眼睛都亮了,“姑母姑母,多大的烟火?什么样的?”
“御史府是谁?跟我爹关系很好吗?”薄渊问。
“御史大夫是郭大人,跟你爹是同科,二人虽不常走动,但是情谊还是在的。”杨婉莹道。
“噢,我知道,就是那个狗东西骂的,那个郭郭,他爹,不是,他儿子,恩叫什么来着。”
薄渊抚额,他听懂了,是被秦风骂的郭靖明,郭靖明的儿子郭星辰。
“母亲,咱们回礼了吗?”
“还没有,不过你父亲说,等院中的鹿肉处理好,让游管家给御史府送去些。”
“母亲,让我去吧。”杨婉莹看着自告奋勇的儿子,有些诧异,这孩子什么时候喜欢串门子了。
“姑母,我也要去。”见薄渊要出门,杨子宸也要跟着。
于是,薄渊带着杨子宸、游莫、卫英,几人坐着马车,浩浩荡荡去了御史府。
御史郭靖明住在东市的尽头,离出城只有一道街。此刻他与夫人刘芷柔正在府中做扁食,儿子郭星辰在火炉一旁读书。郭家世代都是读书人,但也就出了他一个从一品的大官。
郭靖明此人一身正气,也是朝堂上唯一的独身派,他不仅弹劾百官,也弹劾丞相,还多次出言进谏圣上,所以秦相对他也是能避则避,不触其锋芒,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得罪了不少人,一般不会有人会到他府上触霉头。
家中唯一的侍从丁冬来报,说大将军府嫡子前来拜访。郭靖明十分诧异,他与薄渊虽是同科,当年二人分别拿了文武状元,按理说就算送些小玩意,也不至于让对方嫡子亲自上门。
“快请进来,夫人,赶紧净手,去准备一壶热茶。”
薄渊等人进门,见到一眼望到底的二进宅子,不禁感叹御史的清廉,住的比谁都远,院子比五品的太常府都小。
看到院中站着的众人,郭靖明笑道:“原来是薄侄儿,快来进屋暖和。”
郭靖明此人并无官架子,私下对人亲和有理,极其厌恶阿谀奉承一套。
薄渊上前拱手道:“打扰世伯了,昨日家父在山中猎了一头梅花鹿,府中也吃不完,给世伯送来半搧。”
郭靖明忙招呼几人进屋坐下。
“你父亲过完年节就该回军中了吧?”郭靖明开口询问。
薄渊还未回话,就见到刘芷柔端着茶水,带着郭星辰进门。
几人站起身道一声,“伯母好。”
刘芷柔面带羞涩,让众人赶紧坐下,郭靖明招手让郭星辰过来。
“辰哥儿,这几位是爹爹同窗家的孩子,这位是薄大将军的嫡子,薄渊,这位是太常寺少卿杨宗卿家的嫡子,杨子宸,他们年岁都比你小,你唤声弟弟便可。”
郭星辰今年十三,样貌随刘氏多些,温文尔雅,一派书生气质,见状拱手道:“星辰见过几位弟弟。”
杨子宸看着他柔弱的样子,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辰哥,我名字中也有一个宸,不过加了宝盖,以后我就罩着你了!”说完还不忘拍拍胸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还有子怀,他跟着我姑丈学武,以后那秦风再找你麻烦,你就来寻我们,保准打得他落花流水。”杨子宸连说带比划,却没注意到刘氏听到此话,脸色逐渐苍白。
薄渊见状赶紧将他拉回来,“世伯莫怪,我这表兄就是这样脱跳的性子。”
“无妨,此前因为我的缘故,连累辰哥儿在学堂被几人欺负,年后便不再让他回去了。”郭靖明叹气道。
“父亲…”郭星辰闻言止不住惊呼。
“那怎么成,不去还以为我们怕他呢,去,必须得去。”杨子宸替郭星辰打抱不平。
薄渊沉吟片刻道:“世伯,常言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辰哥儿既然想去就让他去吧,大不了我们陪他一起去读书,不能因为某些小人耽误了辰儿哥的学业。”
郭靖明哪能不知,那国学堂是京中第一学堂,历年科考的前三甲才能进学堂做夫子,入门不但要考核学子的知识功底,还要查上三代祖辈功德,若是祖上德行有亏,是绝对不能入门的。
讲学内容除了寻常的书籍,重要的是各位夫子以个人所长的延伸内容,其中包含历代科考课题研究、优秀文章解读、君子六礼、乐器书画等等课程,是个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去的地方,入门机会更是千金难求。
郭星辰能入学,是郭靖明头一次求了太成帝。原本郭星辰也确实天赋极高,文学底子又扎实,夫子们都极为偏爱他,私下也常常同他论学,这才引起秦风等一众世家子弟的嫉妒,招来他们无数针对。
那次受伤,便是秦风诬陷他,偷了自己的玉佩。郭家虽然清贫,但家风却是十分严厉,为了清白他与众人群枪舌战毫不示弱。
他怒骂秦风:“构陷他人,实乃小人行迹,为文人不耻,有辱学子之名。”这才被秦风几人殴打,事后在家休养数月,直至年节放假,都未曾再回国学堂。
“世侄有心了,此事就这样定了,辰哥儿,你且在家安心读书,年后父亲自有安排。”
薄渊看到郭靖明一脸不容商议的样子,便拉着杨子宸不再劝说。
郭星辰闻言眸子暗了暗,暗中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郭靖明心中也是不忍,只是秦相近期动作频频,若是因为儿子被有心人利用,影响了朝堂局势,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在他看来儿子还小,等过几年朝局稳定些,再让他回学堂也不迟。
薄渊看看两父子,朝郭靖明说道,“世伯,我今日来还想同辰哥讨教一二,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书吗?我想抄录一份书单,过完年也去买来学习。”
郭星辰低眸掩过内心的不甘,带着薄渊和杨子宸来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