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窈对此感到很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嗯。喜欢,怎么了?”
“若想不出种什么,可以试试种一院梅花。”林瑾思提议道。
他的态度很是奇怪,自方才来到安宁宫,那处偏院前开始,便一直瞧着奇怪。
乔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林瑾思,那个院子,从前就是那么空旷,不做用处的吗?”
“不是。”
林瑾思微敛起眼眸,似乎是回忆有些感伤,这感伤自心头染上面容,很是明显。
可最后说出口,却已是平静了。
“那是我曾在安宁宫中的寝殿。”
乔窈有一瞬惊诧。
那座院子明明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出建过寝宫的痕迹。
可仔细想想,这安宁宫中,好像是没有一处,是独属于林瑾思的容身之所。
林瑾思也看出她眼里情绪的转变,轻轻笑了笑,又补充解释。
“自我记事起,便是生活在那里,直到十三岁,被封为太子,我离开了安宁宫,我父皇意欲将我送去皇后膝下,让我改认皇后为母亲,为了断了我重回母妃身边的念想,下令拆了去那座院中的一切。一夜过后,便只剩下那一座空院。两年后,你入宫暂住安宁宫,我母妃和你一起,在那院中种下了一院梅花。我也不知你们当时是如何心想,才如此做,只是我曾有幸去看过一眼,那是你们种下梅花的第三年,院中花枝繁盛,于白雪纷落间,甚是好看。”
他温柔笑着,是过往在脑海中重现。
看着他此刻的神情,乔窈心想,那画面一定很美,才能直至如今,令他想起,还能如此温暖的笑着。
她心中隐隐不安着,问:“那……后来呢……”
他眼眸果然蓦得一沉,静默片刻,似乎是在整理着情绪,待平静下来,才叹息着笑了声,说:“再后来,母妃离世,你也离了宫,安宁宫中蹊跷的燃了一场火,未牵连旁处,独独烧掉了那一院梅花。”
难怪,那院中连杂草都鲜少。
“如此巧合,真是意外吗?”
她的情绪也因此而被感染,同样有些难过的低语着。
清脆的声响传入耳中,打碎她的思绪,乔窈眼瞳惊了一瞬,看过去,是林瑾思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已是前尘旧事,都已过去了,过多感伤反而是无益,便别多想了,快吃菜吧,一会儿该凉了。”
他已将全部的情绪敛藏好,只剩下眼里温柔。
乔窈看着林瑾思,看着他微弯的眉,平淡宁静的眼底,和浅薄的含着笑的唇稍。
他总是如此,什么都激不起他心中过激的,歇斯底里的,热烈的情绪,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只永远假意的温柔着,永远也触不到他心底。
大抵是,她还未见过吧,他在乎的人并没有在她身边出现过,仅此而已。
乔窈收回视线,轻轻摇摇头。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与她无关。他也完全不需要她的共情。
乔窈拿起筷子塞了几口菜,也将情绪全部收敛,只平淡的应声说:“哦,也好,也是没其他主意,便种些梅花吧。当年淑妃娘娘和我一起种下过,想来她是喜欢这些的,正好我也喜欢,明日我便去和淑妃娘娘说一声。”
“那便说好,明日回京后,你去见你朋友,我先回宫去挑些花种,等你回来,亲自在别院种下。”林瑾思说。
他眼里笑意明显,似乎是有什么心思得逞一般,眼里的光芒甚是明亮。
“嗯,好。”乔窈没瞧见,只匆匆答应下,又抬头严肃警告道,“不许派人监视我!不许偷听!若是被我发现你偷偷跟过来……”
乔窈咬着牙,做出一个自认极其凶狠的表情,威胁道。
林瑾思瞧着,眼里的笑意散不去了,他的表情更加温柔,语气也是。
“好,我答应你。”
·
马车在京中一条繁华的街前停下。
“沿着这条街向里再行百十步,便是春溪酒楼了。”林瑾思指着路说。
乔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的确远远的便瞧见了招牌。
“谢啦。”她放下车帘,回头对林瑾思说,“我先走了,你身为皇帝,想来需日理万机甚是匆忙,便别再在宫外多耽搁了,还是尽快回宫吧,不必送了。”
“如此着急赶我?也不寻个更好些的借口?”林瑾思笑着说。
“借口总归是为了达意,你知晓意思便够了。”乔窈也不遮掩,摆摆手就要下车。
“银钱带够了吗?春溪酒楼可不便宜。”林瑾思提醒着。
乔窈顿了顿动作,从口袋里掏出装满银子的布袋,在林瑾思面前晃晃。
“这些,足够了吧?”
“你对他倒是上心。”林瑾思眼眸微沉,语气中稍稍有些不悦。
乔窈装作听不出,毫不在意,反而炫耀道:“那是,我与他交好,自然上心。”
如此说过,她不再多言,又摆摆手。
“走了。”
然后,掀开轿帘,喊了声兰心。
乔窈还未下车,胳膊却被林瑾思握住了。
“再带两人同去。”
他沉声说,语气不似商量,难得有些强硬。
乔窈回过头正欲争辩。
他又紧接着说:“不必带进去,只让他们在楼外守候便是,不会打扰到你。”
想说的话被拦在喉间,乔窈思索了下,答应道:“行,你吩咐吧。”
看他神色紧张的模样,虽说有可能是装的,但乔窈也大约知晓,尽管京城安宁,却也难保不会窜进来几条小蛇。若是出事,便是麻烦。
事关重大,她不会在这上面计较含糊。也是万一出事,尽管兰心厉害,可只兰心一人护着她,若对手人数众多,兰心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林瑾思派来的定都是高手,多几个人也能帮兰心分担。
乔窈答应着,又严肃警告说:“现在有他们三人跟着保护,你总该放心了,记得你昨日答应我的!”
“放心。”林瑾思松开手,又轻轻咬咬唇,还是开口唤道,“窈窈,天色将暗,你,早些回来。”
乔窈没应声,身姿轻快的跳下车,只朝他招招手,便带着人离开了。
下了车,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林瑾思似乎没有反悔的意思,还好。
她倒不是真厌烦他派人跟着,就算林瑾思偷偷遣了人遍布在客栈周围护着,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只是担心若是与颜馥见了面,颜馥口无遮拦,说上几句不动听的话,被旁人听了去传到林瑾思耳朵里。
林瑾思那样小气心狠,若是一时生气,降责颜馥……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严肃警告过,想来林瑾思就算再多派人,也不会靠近偷听了。
靠近春熙酒楼,乔窈远远就看见了颜馥。
仔细算来,他离开玉城一月,至她入宫一月有余,已是两月多未见。
颜馥一身青衣立于长街之上,依然还是昔日模样,只是眉头微微蹙敛,似是染了些愁,却仍能得见君子温润之风,那身出众的气质与容貌,令不少往来过客纷纷流连。
乔窈顿住步子,远远确认了人,不禁欢喜,勾起唇快步跑了过去。
“颜馥!”
她喊了声。
颜馥听见声音,立刻回过头来,眉间愁容化散,只朝她笑。
待她跑进了,他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
那笑容敛了几分,语气也是意味不明。
“带这么多人来?”
乔窈才想起来。
见到颜馥有些太欢喜,险些忘记了。
“等下!”
她说着,转身来到兰心三人面前,从布包里掏出银子递给兰心。
“我与颜公子就在这楼上小聚,你们不用跟着了,就去楼外寻个地方歇歇脚吧,待回宫时我再来找你们。”
兰心犹豫了下,朝春溪酒楼四周看了看,才答应说:“是,郡主千万小心,若有事便大声唤婢子,婢子就在楼下候着。”
“不会有事的。”
乔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过,转身快步回到颜馥身边。
“好了。我对京中不熟,遣了几个人来给我带路,已到了地方,我也已将她们打发了,走吧。”
·
车马未动。
林瑾思掀开轿帘远远望着乔窈的欢喜,望着她打发了身边人,望着她与人有说有笑的走入店内,上去二楼,消失在他视野之中。
垂落在衣物遮掩下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指节掐出一道青痕,疼痛却还是不够,仍是不能阻止他多心。
可最终,他还是松了手。
轿帘垂落,遮掩住外面的一切。
“走吧。”他吩咐说。
宋毓未挥动马匹,却进到车内,又询问了一遍:“真要让郡主一人待在此处?”
“已安排了人跟着,应是不会有事。若被她发现我再派人前去,恐又要误会我监视她。”林瑾思说。
“那……若郡主跟着那人跑了,不回来了……”
“我已在城门前设了盯梢,她若真跟着他出了城,便派人立刻跟上。她答应了我,若是离开,我派人前去守着她,不算说话不算数。”
虽如此平静说着,可他那指节已深深嵌进皮肉里,只有如此疼痛,才能遏制住冲动。
才能,不令她厌恶。
“走吧。”
他闭上眼,又沉声吩咐了句。
宋毓不再多言,答应下,便要出去驾马。
就在此时,车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喊叫声。
“宋将军!不好了!方才属下们巡守至西门,发现西门城外竟有一队卫士的尸体!有歹人袭击了卫士,混入城中来了!”
宋毓眼瞳一怔,动作也是,他连忙回过头去看林瑾思。
林瑾思的面色同样十分难看。
沉默片刻,他猛地掀开车帘,望向远处的春溪酒楼。
“皇上,怎么办?”宋毓焦急询问道。
“回宫。”林瑾思冷声吩咐。
“可……”
“我已答应了她,率队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