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来接韩芷棣时,锋哥倒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沉默地站在吧台后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一直落在这对小情侣上。
——蒋离称之为“暗中观察”。
人走后,蒋离也不再在内庭的小桌子坐着了,而是端着杯子坐回了吧台边。节庆前夕,已过夜间十一点,位于办公区的清吧却没有变得更热闹。蒋离和锋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默契不提刚才的事,仿佛刚刚那出不存在。
蒋离不提是因为顾及锋哥面子,她把话题扯得远了些:“你后来还见过olivia吗?”olivia就是那个从前也常在‘印象’喝酒,后来决定冲动离职的外企都市丽人。
锋哥摇头。
蒋离感叹了句:“说走真走啊。”语意不明,似有羡慕。
店里放着r&b风格的音乐,她托着下巴放任疲惫袭来,眼神无意识地四处游离,巧合间落在了酒柜的绿幽灵水晶吊坠上。
“诶,这个送我就是我的了。”锋哥遮挡住蒋离看向吊坠的眼神,半开玩笑半认真,“自从有了它,我生意真是好不少,你可不能给我拿走啊。”
“随便你。”蒋离难得翻了个白眼,“怎么处置都行,扔了我都没意见。”
锋哥:“所以你和那男孩真没戏了?”
“当然。”蒋离皱着眉,大概是脑浆被酒精侵袭,说话也刻薄了不少,“多大岁数了,还男孩?你们男的都这样?‘男人至死是少年’?”
“诶诶诶,可不能受情伤了就搞性别对立啊。”
“那我道歉。”虽然道歉得很不走心。
“那和那个帅哥呢?”锋哥又试探了句。
蒋离一秒t到了他在问谁,忍不住嘟囔:“怎么都在提沈斯翼?”又补了句,“讨厌。”
“什么?”锋哥没听清。
蒋离干咳了声:“没事儿,没什么要紧的。”但凡遇上有关沈斯翼的事情,总是情绪波动过大,她暗暗反省自己还不够成熟。
“你俩还真有什么啊。” 锋哥看出了端倪,忽然爆出大料:“你知道他打听你来着吗?”
“什么?”蒋离坐直身体,一个激灵。
“刚九月那阵吧,总向我打听‘阿li’全名叫什么、微信号是什么。我替你守口如瓶,就怕对方心怀不轨,还不快感谢我?”
蒋离似笑非笑:“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锋哥一挑眉:“不用谢。”
“所以你今晚怎么想的?”蒋离想着,既然聊感情,那就聊到底,开始询问锋哥对韩芷棣的异样,并劝诫道,“她有男朋友,挖墙脚的事情不要做。”
“我知道,我像那种人吗?”锋哥说着陷入了淡淡的忧伤,“我是在想,她长得可真像我初恋。”
蒋离嗤笑一声。
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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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离的酒量是个谜,随着状态的好坏时好时坏,而且她喝酒不上脸,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即使醉了也会强装清醒。因此从酒吧告辞的时候,锋哥并没有看出她已经醉了七成。
人一旦喝醉,就会被潜意识驱动做很多事情。比如,莫名其妙想起了好几天前没看完的那个“关于这个冬天你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占卜”,人往沙发里一扎,从历史浏览里找出了这个视频继续看完,听着占卜博主言之凿凿地说着这个冬天即将谈恋爱。
独处的时候,又想起了沈斯翼,一个明明就不在京城,却被周围的朋友一次又一次提起的人,仿佛此刻他就在眼前嬉皮笑脸地刷存在感。
蒋离就这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日历翻到中秋节,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头很晕,本来以为是宿醉,没放在心上,强撑着打开工作app看了眼没有要紧的消息,又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钟,躺回了床上继续睡。
再次睁眼,天色居然已一片漆黑。
摩挲着手机想要看时间,屏幕上正好是韩芷棣的来电显示。蒋离接通电话:“喂”话说出口,才惊讶发现嗓子剧痛,猛咳了好几声。
“你吓死我了。”韩芷棣的声音穿过漫长的电流,仍然透露出强烈的关心,“怎么一天不接电话?”
蒋离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点开通知栏才发现有一整页的未接来电,5个来自韩芷棣,2个来自陌生号码,居然还夹了个沈斯翼打来的。
“睡了一天,手机忘开铃声了。”蒋离的声音有些沙哑。
韩芷棣敏锐察觉到:“你嗓子怎么了?”
“没怎么。”蒋离边说又边咳了好几声,“估计是睡太久了。”
韩芷棣坐不住了:“要不我回来给你煮个梨汤吧?”
蒋离刚要说话,忽然听见韩芷棣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李一凡的声音,似乎是叫她去吃饭,于是转而拒绝道:“哪里严重到要喝梨汤?我起来喝两口热水就行了。”头痛欲裂,外加嗓子干疼,蒋离其实知道自己应该是因为昨晚睡沙发着凉了,但有成长经历做铺垫,她自认为有非常丰富的照顾自己的经验。
“真的?”韩芷棣还是不放心。
蒋离捂住嘴,闷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正常:“真的。”
“那行。”韩芷棣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我说。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又不是小孩。”蒋离笑着挂断了电话,确认韩芷棣听不到的下一秒就开始猛烈咳嗽,边咳边开始逐一回复消息。
等点开和沈斯翼的聊天界面,今天的未读消息只有一个未接的微信来电,再上一个聊天框就是那通长达10分钟的分享沙漠日出的视频通话。
也许是受到那个占卜视频的影响,也许是生病前夕的脆弱感在作祟,蒋离犹豫着发了一个“兔子疑问”的表情包,粉紫色的简笔画兔子憨态可掬地卖着萌。
这个常人眼里平常的表情包对于蒋离来说已经是一大步,在此之前,她一直尽量避免把柔弱撒娇的一面展示给沈斯翼。
沈斯翼秒回了消息:【在忙?】
蒋离撒了谎,隐瞒了生病的实情:【嗯,白天一直在加班】
蒋离是个早产儿,体质不算太好,尤其刚上初中那会儿因为学业压力大,总是生病。每次生病阻碍了妈妈出差的脚步或者是麻烦到邻居时,她都格外清楚地感知自己是个“累赘”。面对沈斯翼,蒋离也不想让自己“麻烦”的那面过早暴露。
沈斯翼迅速索引到了兔子疑惑的同系列表情包,发了个两只兔子拥抱的表情包,还有一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蒋离忽然想起锋哥昨天的爆料,问道:【你之前在印象蹲守我?】
能看出沈斯翼明显有些慌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好几次,最后憋出了句自嘲:【糟糕,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蒋离终于被他逗笑,发道:【我还以为我们遇到那么多次都是纯巧合】
沈斯翼没回这句,而是问【什么时候回家?】
蒋离不明所以:【我现在就在家呢】
沈斯翼:【去门口看看】
蒋离拖着略显沉重的病体起身,拧开家门把手时明显手感不一样,探身发现一个礼盒挂在门把手上。来自沈斯翼的语音电话适时响起,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就点了接通。
“中秋快乐。”低沉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里。
蒋离反射性想回应,刚要发出音节,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嗓子,于是转而用气声说了句看聊天框,打字发了条文字信息:【中秋快乐】。
接着又撒了个谎:【电脑还挂着线上会议,说不了话[嘘jpg]】
沈斯翼没起疑心,声音也变得轻了,为了说清楚,每个字都拖得长长的:“那你能接电话吗?”
蒋离大概是贪恋这片刻温存,继续打字回答:【能,但是我不能说话。你可以正常声音,我戴了耳机。】
“行,那你听我说就行。”
蒋离把礼盒摆到了餐桌上,问道:【给我的?】她没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而说废话就是关系不一样的考试。
“当然。”沈斯翼也笑了下,大概是在笑她的傻问题,“y省一个朋友自己弄的,寄了些给我,很特别,我猜你一定会喜欢。”他没有赘述自己是怎样记住了蒋离喜辣又喜甜的特别口味,是怎样在吃到美食的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蒋离,也没有邀功,只是云淡风轻地说,“记得尝一尝”。
“跑腿的说打了你两个电话都没接,就私自挂门口了。”原来那两个陌生号码的未接电话是跑腿打来的。
蒋离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不甚麻利地拆着礼盒,12枚小月饼整整齐齐地放在盒里,分成了三排三个味道。更准确地说,这应该是y省的云腿饼。
“第一排是掺了玫瑰馅的,你先尝这个味道。”沈斯翼居然变得有些絮叨,“甜但是不齁,而且不大,你一次应该能吃完一个。”
蒋离:【嗯】心不可遏制地变得有些软,原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前一阵某天,沈斯翼和蒋离不经意聊起了口味偏好的话题,蒋离明确表示过不是特别喜欢吃月饼。因为分量大,又有些齁,所以总是像分蛋糕一样切成小块慢慢吃,一般只会越放越难吃,最后为了不浪费,难吃也要咬牙吃完,一个月饼总是吃到索然无味。
蒋离发了个嗯字后又有些后悔,害怕自己显得太冷淡,于是又迅速补了句:【很喜欢,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话里还是透着股空气,可她不知道要怎样做才显得“不客气”。
“你知道的。”沈斯翼说,“我想要的不是谢谢。”
他在等她的答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电话两头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老板找我】蒋离找个借口,想要及时结束通话。
“好的,那你先挂。”听沈斯翼这么说,蒋离大拇指伸向了红色的按钮。结果,他忽然又补了句,“我快回京城了。”
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蒋离回答:【好,一切等你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