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哄自己睡觉，奈何越告诉自己快睡吧，就越睡不着。躺了有几个小时后，严焱放弃了。
闭目养神也是休息，他这样劝着自己。
明明已经困得觉得有些亏气血了，但脑子却十分精神，他听着窗外的一切声音。疾驰而过的车，风刮过树梢，卧室里嘀嗒的老式挂表，直到咕咕的鸟叫声伴着青色的阳光溜进屋子里，严焱知道大概早上5点了。
近几天他的睡眠状况一直如此，现在已经习惯用鸟叫声分辨时间。
穿上运动套装，戴好口罩和鸭舌帽，严焱脚步轻缓地下了楼，老人家睡眠都少，起得都早，严焱从四楼慢慢地踩着楼梯下去，一路上不少人家都已经起了床，有的还飘出了饭香。
三楼的赵大爷又在做蛋炒饭了，鸡蛋下锅被热油炸得喷香。
严焱闻着有些饿，小区隔壁的美食街上，开烧烤大排档的正在收摊，做早饭的已经卖光了几屉包子。
煎饼的味道很香，严焱很想吃豆腐脑放上辣椒后再泡上油条，但他胸口闷着一口气，什么都吃不下。
几个面熟的老人正在早点铺前排队买包子，看见严焱了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胖胖的阿姨端着个塑料小盆，一看就是买微波炉送的那种，手里还牵着只小狗，她晃了晃手上的小盆，声音洪亮地嚷着：“焱焱，休息了？去公园啊？”
“休息了！周阿姨早啊～”说完严焱朝着胖阿姨挥了挥手，几步路之后拐了个弯，走了大概10分钟，到了他们街道的郊野公园。
远郊区县的郊野公园比市区的收费市立观光公园要大多了，有湖有山有林子，湖上还有野鸭子。严焱爬到离半山腰还很远的平台，站在亭子前眺望着大半个区。
严焱摘了口罩，大口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还不够！
新旧空气的交替并不能让胸口的憋闷全都吐出去。
“我……跪……诸天神佛………………！”严焱唱着他为现在正热播的一个古装电视剧写的插曲，胸口太堵得慌了，他特意起高了三个八度，最后的佛字在e6唱了整整十拍。
还不够，严焱还是觉得胸口憋闷。
“哎哟呵！小伙子调门够高的啊！”从山上下来个打着赤膊的大爷，身上挂着薄汗，皮肤黝黑一身的腱子肉，身量不高，但特别结实，一看就能知道，腿上有功夫。大爷走进长亭一屁股坐下，问着：“会唱戏不会？”
“您想听哪段？”严焱问着，然后震惊地看着大爷从包里掏出把二胡。
“战边疆会吗？”大爷紧了紧琴弦，试了几个音问着：“你嗓子亮，唱旦角的吧。”
“您是行家！”严焱的老师虽然专攻民族和流行唱法，但是出身戏曲世家，他有幸跟着师公学过几年戏，唱的就是旦角。
“那走着？”大爷问着，脸上笑呵呵的，觉得今天在山上捡了个宝。
“劳驾您伴着了。”
听完大爷更乐了，心里想着：嘚，这小孩有正经师父。
大爷是个规矩人，伴奏前还仔细地穿戴好衣服帽子，最后还整了整衣冠。严焱也看出来，这个大爷是个武生。
“凄……凄……兮……咦……咿……咦……”
一曲唱毕，亭子里已经坐了三四个大爷，都带着家伙事，看样子应该是常约在公园里拉曲子唱戏的老伙伴们。
大爷们见严焱有真本事，长得水灵，人又乖巧就都挺高兴，一句一句地纷纷和严焱聊着，直到问起严焱做什么工作，他回答是唱歌的之后，最开始给严焱伴奏的大爷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唱的不错的后生都去唱歌了！好唱歌的容易找，好唱戏的难找，十年都出不了一个好唱戏的。
大爷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脸上更黑了，不高兴地道：“你是蓝十六教出来的吧，一张嘴就是蓝家的味。”
“蓝老师是我的师公，我是和蓝月名老师学民族和流行音乐的。”严焱恭敬地回答着，心里估摸着是碰到师公的熟人了。
那大爷更没好气了，在心里吐槽着：这个老蓝头，自己儿子不学好非要搞什么流行，自己徒弟也不学好，跟着他儿子搞流行。
老一辈的戏曲人心里都有执念。
无关类别的好坏，只关活计的传承。
“你叫什么啊小子？”
“我叫严焱。”严焱恭敬地回答着，看大爷不准备告诉自己名字，也不好唐突，便礼貌地说着：“我先走了，几位伯伯再见。”
留着长长山羊胡子的老人摇了摇头后一皱眉，瞅着严焱走远的背影说道：“严焱？我家丫头墙上的海报好像就是这个小子。”
“切，不学好！”
“老余啊，时代不一样了，咱们这行没啥奔头，你怎么也得让小辈们吃饱饭啊。”
“咱们不也没饿死啊。”余文武嘴上执拗，但心里很清楚，时代是不一样了，小辈们想唱出名要比他们那时候难得多。
因为，没人听。
年轻人不喜欢听戏了……
严焱回了家赶忙洗漱，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就拉着个超市买洗衣粉送的小拉车，从一楼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小区位置特别偏，又不挨着学校和医院，有能力的年轻人全都往北都城里搬，剩下的都是住惯了这里的老人们。
楼是红色砖墙的五层老楼，每层两户，他从一楼一直敲门到五楼，每一家开门的人他都认识。
“焱焱啊！剪头发了！这才像小伙子样啊！”
“工作顺利吗？说媳妇没？”
或者是……
“大明星来了，阿姨炖了鸡腿，我去找个保鲜袋。”
“焱焱今天咋没上班啊？别老熬夜，瞅你脸色白的。”
严焱说明来意后，长辈们都是先问：去哪啊？那边有熟悉的人没？还回不回来？
他一一作答。
之后长辈们又说：得要会过日子，日常要用的东西别送人，不然以后还要置办。这个锅多新，这还没开封的洗衣粉咋也送人，你个孩子到了新家不刷洗东西了？
严焱这句东西太多太杂，带到外地的成本太高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也有几个长辈传授严焱搬家经验的：容易碎、怕磕碰的用衣服裹上。你是要发快递啊，还是你要叫搬家公司啊？叫搬家公司的话箱子记着要封口，数着有几个箱子，到地方了又卸了几个箱子。让搬家车走之前再瞅瞅车厢里有没有落下什么。
严焱认真听着，点头应和，句句都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