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征召而来的人松松垮垮聚到一起,里面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有看上去二三十岁的中年,有看上去就什么都不会的新兵,也有带着武器,似乎已经上过一次战场的老兵。
“我是崔将军的手下!叫做霍铁!是你们的队长!不管你们来自哪儿!是新兵还是老兵油子!在到达大部队之前,最好都给我乖乖听命令!不然打死你!都没人收尸!”
瞪着形似凸鱼的双眼,原本眼白的位置有一缕缕血丝,扫视下面三十多人,霍铁清了清喉咙,刚才吼得太大声,有些哑了。
“开炊!”
摘下头盔,霍铁呼唤众人准备吃饭,他自己也拿着陶碗,第一个打饭。
军营的饭是还没熟透的黄色的米糊糊,上面飘着些菜叶,几乎看不见油水。
也难怪这个时代,基本上十日才能一训,天天训练,就眼前这点食物,根本不够人吃的。
吃饭的时候,又爆发一阵争吵,还是那个赖皮男和阴郁男,两人因为碗里的饭数量不同,差点又打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不给我面子,仔细你们两个的皮!”
原本长相就凶恶的霍铁,瞪着双眼死盯着两人,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似乎两人再敢多嘴一句,就会立即被砍死。
赖皮男和阴郁男立刻安静下来,各自拿着碗找了个墙角蹲下,讽刺的是,在两人身边,居然围上了不少人,估摸是想抱这二人的大腿。
见这幕,霍铁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行三十多人,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管不过来的,能有两个家伙帮自己管着,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霍铁默认的态度,让原本许多围观的人心中一动,拿着手里的陶碗,纷纷或是蹲或是站着改变了位置。
形成两个大团体,不对,应该是三个大团体。
“咱们去哪边?”
看着正在埋头干饭的南衣修,木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问道。
“啊?”
第一次吃除了奶粉和奶水以外的东西,南衣修居然意外的觉得,眼前这顿饭味道还不错。
木兰重复了一遍问题。
“咱们去哪边?”
两人出自同一个村,天然就是同类,自然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比了下赖皮男和阴郁男,南衣修觉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视线打量四周的时候,忽然看见气质和装备明显不同于新兵的一伙人,他们大概有四、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围成一圈,相互背靠着吃饭。
还有一人蹲在离霍铁特别近的地方,不知道是否是一伙的。
这群人的年纪看上去普遍比较大,最少都有二十来岁,自带了刀枪,甚至还有一把猎弓这样的武器。
似乎是群可靠的老兵啊!这么想着,南衣修拉起木兰的手腕,脸上的米糊还没擦干净,就站起身。
“几位大哥,他是木兰,我叫阿修,我们俩是来自营郭村的老乡,能和你们一起吗?”
南衣修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在靠近一行人不远的地方,礼貌的询问道。
其中一人皱了皱眉,不过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看向其中背着弓箭的国字脸中年男人,这人似乎是老兵们的领头者。
粗犷的胡子像是田里的杂草,右眼角靠近眉心的位置有颗豆大的痣,脸部方方正正,还有屁股下巴的国字脸中年男人,打量了两人一会儿。
看见南衣修的笑容,他先是愣了会儿,随后用筷子又扒拉了两口碗里的饭。
抬起头来后,看见南衣修憨厚的笑容,似乎看到了自家孩子,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按说的话,你们两个新兵蛋子,想加进我们这群老人间,我应该拒绝的,不过这孩子的样子,让我想到家中才一二岁的儿子。”
用手指了指南衣修,这家伙接着说:“所以就当我充一次好人,要知道跟在老兵身边可比那群新兵容易活下来得多,而且我们也会教你们战斗和生存的经验和别的东西,甚至帮着你活下去,但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加进来,所以你们自己决定吧,谁留下?谁离开?”
听见这坏心眼家伙的话,南衣修眨了眨眼睛,几乎没有犹豫,向几个老东西说道:
“哦。那谢谢大叔了,可我还是更喜欢和木兰一起。”
原本用左手揪着右手食指的木兰,突然一愣,就被南衣修拉起手,就要离开。
“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木兰不知道想到什么,似乎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南衣修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只是诚恳的说了实话。
虽然那群人说得很好听,可木兰是已经帮过他好几次的人,该怎么选,其实根本不需要犹豫。
“好小子,不错,有义气,都过来吧!“
国字脸中年男人难得脸上露出笑容,这么一看,刚才的似乎就相当于一次简单的面试,一次关于“信任”的面试。
在沙场上,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的队友,因此在最初就必须挑选值得信任的人。
而一个连同乡都能放弃的人,又怎么值得其他人信任,当然,最让他开心的是,南衣修没有一点犹豫就拒绝了。
这小子,说不定真有一片赤子之心,就像他笑起来的那样。
互相对视了片刻,木兰点点头,两人接近着老兵一伙人蹲下,算是暂时被这群人接纳下来。
不过,似乎南衣修的行为让其他人误会了什么。
原本跟在阴郁男身后的,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盯着老兵们带着的武器,心中一动,立刻觍着脸上来。
还没开口,就听见国字脸中年男人朝着他吼了句:“滚!”
男人脸上一僵,假装没有听见,文绉绉的抱拳行礼,执意继续说下去。
“在下……”
“没听见杨大哥说让你滚远点吗?还是说,你想试试吾手里的刀子锋不锋利?!”
刚才皱眉的那个男人,他此时左手正握在腰间粗陋的刀鞘上,右手握住刀柄,双眼阴恻恻的看着瘦弱男人,似乎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
瘦弱男人用阴沉的眼神,扫视了南衣修二人和老兵们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走了回去。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南衣修那样,有着赤子一样的心,和孩子般的笑,让人觉得南衣修是个值得被照顾的小孩子。
当然,这也并非全是优点,就像人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一样,人不可能同时是值得照顾的孩子,和值得依靠的大人。
“砰!”
刚才那个瘦弱男人才转身向回走了几步,就被脸色更加阴郁的阴郁男冲上来一脚踹翻,盯着倒在地上的瘦弱男人,阴郁男嘴角裂开,露出一个极其危险的笑容,他说道:
“狗一样的东西,走了就别给老子回来!滚远点!现在就滚!”
被这吼声吓得一哆嗦,捡起地上翻倒过来的陶碗,瘦弱男人低着头连忙离开。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除了南衣修这个二号当事人,因为他正在尝试攻略打饭的军爷。
拿着手里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南衣修站在打饭的木桌前,眨巴着眼睛,看着木桶底部还剩不少的菜粥。
打饭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大概是家里的荫庇,因此才能在军营中担任伙夫。
这份职业虽然称不上高贵,可实打实的,能吃饱饭,甚至能帮着家里人一起吃饱饭。
每日剩下的菜粥,就被伙夫自己收拾收拾带走,看着南衣修眨巴的眼神,活像家里的孩子。
虽然才二十多岁,伙夫已经有了一个两岁多的大儿子,每次自己回家,他大儿子也是这么眨巴着眼睛看他的。
年轻的伙夫抱着盛粥的木桶,默默转过头和身子,换了个方向。却看见南衣修也一小步、一小步,跟着他一起挪了过来。
他到底还是心善了,叹了口气,想到这群人恐怕回不来多少,就当积攒阴德了。
“……过来吧,就一碗,别让其他人看见了。”
又给南衣修添上一碗,虽然口头上别让其他人看见了,可大庭广众之下,大家肯定都看见了。
伙夫丝毫不害怕,问就是家里五代从吏,从军营到县城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是熟人,这点特权和面子还是有的。
添碗饭而已,至于其他人问,问就是没有。
“老杨哥,你还饿吗?”
笑嘻嘻的端着打满的饭碗,南衣修先小步跑到国字脸中年男人面前,开口询问道。
“……不饿,你吃吧。”
不饿,但肯定也没吃饱,只不过老杨哥,实在是做不出从南衣修碗里分食这样的事情。
“木兰,木兰,你吃饱了吗?”
虽然是询问,但没等他回答,南衣修已经拿起木兰的陶碗,给他也添上了小半碗。
“……好。”
点了点头,木兰觉得这个傻大修和传闻中的似乎不太一样,至少目前看上去,只能说品性纯良,怎么会被叫傻大修?
不过,真厉害啊,在军营里都不会饿着,难怪能长那么大一只。换成自己的话,肯定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