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太后的懿旨中, 要求楚王速速回京,但是景立却不紧不慢的,拖了十几日才走。
蛮夷已经彻底退出了同州, 景立将这几个不作为的官员一起打包,先着人押送回了京城。
只是,蒋赟不见了。
罗敬中派了许多人去找,甚至让人潜入了蛮夷地界去摸排, 但是一无所有。
回禀景立之后,景立却说:“不用找了。”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缘由, 罗敬中知道他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将自己的人都撤回来之后, 也就不再过问此时。
彼时,西南过了雨季,至于灾后的剩下的收尾工作便全权交给了董岸和罗敬中。
景立把皇帝赐下的三千精兵全部留在西南, 并答应他们,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些事。
十月十七,景立和青妩一行终于启程回京。
不同于来时的刻意放慢速度,回城路上,明显加快了速度。
但也没有那么快。
有时候为了拖慢速度, 景立还会故意在驿站多住两天,甚至是带着青妩到边镇玩上几天。
青妩忍不住问他:“王爷,咱们走得这么慢,到京城起码得要十一月中旬,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够京城再翻一个天了,您就不怕出了什么变故?”
景立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现在这情形,越是乱,越对咱们有好处。”
青妩仍是不明白,景立说:“过几日,再来消息,你就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过了几天,京城果真又有消息传来,这回却是和皇帝太子无关,而是预王挺身而出,帮着太子办了几件好差事。
青妩将这飞鸽传书认认真真地看完了,还是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会是预王。”
她和预王早就相识 ,在她的印象中,预王始终是不好名利,更不慕权势的一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挺身而出?
景立解释道:“预王这些年的确低调,毕竟景回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张扬又愚蠢的太子身上,他不低调,皇帝也不回放过他。”
景立每次提到太子,都要在前面加上一连串的后缀,将他贬到尘埃里还不够,还要狠狠地踩上两脚。
青妩没忍住,抿着嘴巴偷笑。
景立戳戳她的小脸,“敢笑话我?”
说着便要把手指戳到她的肋下,搔她的痒。
青妩连忙告饶,“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所以,预王为何要在这时候站出来,太后明显是要扶持殿下您?他这时候插上一脚,岂不是成了太后的眼中钉,更何况太子还在呢?他虽是笨了一些,但毕竟是皇帝钦点的太子,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啊?”
景立听着青妩一本正经的说景修远笨,不由得勾了勾唇,
青妩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不过是就事论事,又不像这人是的,惯会公事私报。
她那日不过说了一句阿衡,当天倒是佯装大度地放过了她,后来见到院子里的秋菊盛开,他又要有事没事的提,来来回回地按着她惩罚了好些次。
她拿宁叔当借口,说他重伤未愈,不能做那样的事,景立就让她用别的法子。
直到最后,青妩哭着保证再也不敢这么亲近的叫别的男人,更不敢收别的男人送的东西,景立才终于放过她。
想到那日的事,青妩又觉得嘴巴隐隐作痛了。
不认识景立之前,她是从不知道这种事还能有这么多的花招的。
她起先还不愿意,后来景立非要狡辩:夫妻之间也要你来我往,若是她不愿意,就只能他亲自来了。
青妩想到那日濡湿的半面锦被,就觉得羞愤欲死。
她被迫妥协。
后来,竟然荒唐的希望景立的身子早一点好,那样一来,她至少不必连吃饭都吃不下。
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脸颊绯红,尖尖的耳朵更是被烙铁烧过一般。
景立俯身,贴在她耳边给她又加一把火,“绥绥,到底是谁不谈正事啊?”
青妩被他轻若羽毛的呼吸吓了一跳,当即便要缩到马车角落里去,却被景立扯住,美其名曰谈公事,结果又在马车里胡闹里一番。
青妩又累的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晋州驿站。
到了晋州,就离京城不太远了。
青妩蔫蔫地吃了晚膳,才又把白日里的正经事再度续上。
“所以,你还是没有说,预王到底为何要站出来。”
景立见她对这个感兴趣,便引导着问她:“你猜猜,他有什么理由在这时候出面,在得罪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青妩想了一会儿,分析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必定是为了什么目的。虽然这件事得背后又那么多的坏处,但也必定有什么好处在撑着他去做,要不然,他实在没有理由冒险。”
景立笑着揽住她,然后从桌上插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喂给青妩,“你说的很对。”
“预王这时候出面,无非就是因为,他不得不出面,只能这时候出面。”
青妩不懂,景立说:“如果,京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呢?”
“除了太子、太后和预王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吗?”
景立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这第四个人是谁,青妩也没问,她只担心一点,“王爷,你会有危险吗?”
景立坦然,“大约有八减二成把握。”
青妩失笑,“为什么不直接说六成?”
景立说:“还没到京城看过,有些事,还是要看具体的形势,再做安排和打算。”
青妩道:“也是。”
她有些不舍得,“那咱们回京之后,你岂不是又要忙起来了?”
景立吻一吻她的额心,给她吃定心丸,“放心,京中势力遍布,有些事,不必我亲自去做。更何况,我可不是一个人,太后拉拢我,总要有些筹码吧?”
三日后,景立一行人进了京,景立和青妩的马车刚刚停入楚王府,他就接到了太后传召的圣旨。
此时的景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病秧子王爷,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大权在握的人。
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战战兢兢,不像这位传说中冷厉嗜血的楚王接完旨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和自己的王妃细心嘱咐。
“绥绥,我大约不能回来用午膳了,你吃过饭,就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是和方才接旨事的冷硬截然不同的语气。
青妩不大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景立这般亲密,但也没有在人前推开他的手。
她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然后亲自给景立系好披风,将他送上了进宫的马车。
送走景立之后,青妩便开始带着宣灵一道收拾带回来的东西,至于前院的事,则都留给了宣禹负责。
这次西南之行,姝红没有跟着一道去,这几个月没有见到青妩,她早已是万分想念,听到他们今日要回来的消息,老早就等在了文斯阁的门口,一见到青妩,主仆两人立刻抱成一团。
姝红自小陪着青妩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把她当亲妹子,她还从没有让自家妹妹离开自己这么久过呢。
因此看见青妩的那一刻,眼泪便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宣灵知趣地退下,留给她们主仆二人叙旧的时间。
抱着哭了好一会儿,再哭下去怕是要伤身了,姝红拿着手绢给青妩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观察自家姑娘。
一去小半年,盛夏走,初冬回,姑娘瘦了,也高了,眉眼长得更开了。
周身气质也变了,从前软糯的像是春日里的扶柳,如今却坚韧如冬日里的青竹。
一举一动,还隐约透着女人的媚意。
这么大的变化,姑娘这一去,定然是受了不少的罪。
眼看着眼泪又要决堤,姝红连忙伸手抹了抹眼睛,笑着道:“姑娘长大了。”
青妩没有提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她不想让姝红担心,便也笑着关切她,“姝红姐姐如何?在家里一个人,闷不闷?”
姝红摇摇头,“闷倒是不闷的,大家都是好相处,全然没有因为我是外来人就欺负我。”
青妩看她眉眼之间的确没有半点愁郁之气,稍稍放了心,却又忍不住嘱咐,“若是有人欺负你,便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的。”
不想这一句话,又把姝红惹哭了。
青妩慌忙给她擦眼泪,疑道:“真的有人欺负你?”
姝红虽然流眼泪,唇角却是往上勾的,她摇头,说:“奴婢,奴婢只是高兴?”
青妩问:“高兴什么?”
姝红欣慰地说:“您从前,是无论如何不敢说这样的话的。随着王爷出门一趟,您不仅模样张开了,性子也活泼了,胆子也大了。可见王爷对您好,我高兴。”
青妩嘀咕,“他才不好呢。”
她的声音小,姝红没听清,凑近问了一句,“姑娘说什么?”
青妩摇了摇头,说:“没事。”
她拉着姝红进旁边的暖阁,说:“我离开京城这么久,不知道潇潇表姐如何,她定亲了么?阿笙呢?她们知不知道我回来?我带回来的土仪,回头你多分出一些来,给她们送去。”
她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姝红给她倒茶,然后一个一个的回答。
“潇潇表姑娘没有定亲,但是崔家大公子倒是当了爹,大夫人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还往王府送了东西,只可惜王爷和姑娘都不在,有好些吃的都我们这些下人分着吃了。”
青妩满不在意,说:“吃就吃了,姐姐也沾沾喜气,回头你替我备上一份大礼,再给大表哥补上。”
姝红接着道:“元笙郡主在公主府里,具体情况奴婢倒是不太知道,只不过听府里其他的姐妹说,大长公主似乎有为郡主择婿的念头。”
“择婿?”青妩一愣,不由得想起那个一直跟在元笙身边,沉默寡言的少年。
姝红却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问,还以为她是替元笙高兴,点了点头,说:“不过后来因为皇上病重,这事好像也耽搁下来了。自从皇上病了之后,京城至少有两三个月没有过喜事了,就连太子的婚事都耽搁了。”
不知道是不是景立这一道的醋酸过劲儿了,青妩竟然已经能自动忽略有关景修远的事。
好像只听到了前半句话似的,她忍不住皱眉,问道:“皇上到底病了多久了?”
姝红想了想,说:“总归是有两个多月了。”
“这么久?”
姝红回忆道:“奴婢记得,上元节祭祀大典上,皇上就不大好了。”
上元节。
那真的已经过去许久了。
青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也没琢磨出什么来,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路上实在有些累,我先去睡一会儿。”
姝红看她神思的确困倦,连忙去给她铺床,一边忙活一边心疼地说:“姑娘快些睡吧,等快用午膳了,奴婢再来叫您。”
青妩点点头,预备先沐浴一番,然后就睡。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这眠竟是没有补成。
门房传话来,说是荣国公夫人,和二小姐来给王妃请安。
青妩实在是困,原本不想见,却不想门房的人说,荣国公夫人和小姐已经下了马车,就立在门口,街上人来人往看着她们两个分外显眼。
如今楚王府可不是往日的低调了,青妩懒得引人侧目,更不想让人说闲话,干脆直接让人把传她们进来了。
彼时她正在沐浴,温热的水汽舒服的很,听到人已经到了正厅,青妩也不着急,接着慢悠悠地撩水洗澡,并且趁着这个时候,问了问姝红,最近荣国公府的情况。
说实话,青妩自己都已经完全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回过荣国公府,和薛氏、方青纭有多久没见了。
她捧了一捧水,把脸埋进去,恍然发现,她竟然已经有些忘了继母和继妹的模样了。
姝红对于荣国公府的情况倒是还算了解,大致讲了讲,青妩算是知道她们为何会这么着急的上门了。
原来在太子和安家女订婚之后,方青纭这个跟在太子身边的小表妹就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她虽然出身好,模样才学也不差,可是在京城其他公子们的眼中,方青纭一直都是太子的所有物。
因此,就算有人心动,也不敢提亲。
方青纭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直到青妩离开京城的一个月后,某次宫宴上,皇后要把方青纭指给太子做侧妃,太子当众却表示,他一直把方青纭当作妹妹。
并且亲自为她承办了一个赏花会,宴请京城各家勋贵之一,专门为方青纭择一门好亲事。
太子盛宠的小表妹,又是荣国公府的嫡二小姐,自然有不少愿意和她结亲的。
只是方青纭好像不大愿意,最后也不知薛氏是用了什么招数,总算是给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定了亲。
定的是诚远侯的嫡长子,唐钦。
但是方青纭始终对自己这位未婚夫不满意,几次宴会见了面,都对唐钦视而不见,更是当诚远侯夫人,也就是未来的婆婆死了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打,成日跟在太子后面。
这实际上是极为失礼的事,只是唐家无论是官位爵位,还是朝中势力,都远不如荣国公府。
更何况皇上对荣国公又是那般信任恩宠,唐家根本不敢怎么样,只能把这等羞辱忍下。
没想到这才过去两个月,皇帝病重,太子飘摇,原本只手遮天的荣国公在朝中位置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唐家反倒得了重用。
两家位置掉了个个,这回,是唐家不愿意成亲了。
可是薛氏哪会放过这般好机会,因此才会求到青妩的头上。
青妩冷笑一声,说:“走,去见见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