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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景立离开之后, 青妩是没什么心思的,可是今天早上见到了这样一幕,她又莫名的有些心动。
但她没有学过这些, 景立曾教过她骑马,骑在马上,她觉得很是畅快舒爽,可是……
看着那锃亮的泛着寒光的刀刃, 青妩还是有些害怕,但是也不能辜负罗夫人的邀请。
于是便约好, 等用过早膳之后, 试着玩一玩。
但是罗夫人实在是低估了青妩的娇贵, 她虽然不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却也是实打实的从公府抬进楚王府,身上娇嫩得很。
稍稍磕碰身上白嫩的皮肤就要青一块紫一块的, 看上去甚是骇人。
因此,这样边玩边练了两三日之后,罗夫人就不敢再让青妩继续学下去了,实在是怕哪日楚王爷回来,会以为他们罗家苛待他心尖上的王妃。
将整个罗家都给拆了。
好在最后也不算是一无所获,青妩虽然不喜欢舞刀弄枪的粗鲁动作, 对于射箭却很是感兴趣。
罗夫人便教她射箭,因为怕她磨破了手指,一开始不敢拿大弓给她用,只用了松木制的轻弓,拿起来并不费力。
实际上罗夫人也是半路出家,一身功夫都是罗将军亲自所教,最精通的就是剑术和刀法, 不仅能在内宅时用,就算是出门遇到什么不长眼的刺客,也是能防身所用的。
弓箭却是不同了,十箭里总有那两三箭找不到准头,射偏出去。
但是青妩的身份特殊,又不能让旁的人来教,只能是罗夫人马马虎虎教着,充当一个半吊子师父。
好在青妩并不怎么介意,每天跟着罗夫人学着也挺高兴的。
这时罗将军又出去公干,罗夫人来找青妩一道用膳,用过午膳之后,便拉着她到后院的练武场上,去拉弓搭箭,宣灵也在身边陪着,偶尔会指点两句,三个年轻的姑娘在练武场闹成一团。
快到傍晚的时候,罗夫人忽然提议,“晚上叫人预备些羊肉,咱们一起烤着吃,如何?”
羊肉?
青妩和宣灵对视一眼,青妩说:“这里都是山,极少见羊肉牛肉,宁姐姐如何能弄来?”
他们夫妻两个可是简朴惯了,青妩只怕他们顾着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提出要烤羊肉吃。
罗夫人神秘一笑,说:“将军这次出门,过了万霞山,在镇子上买了些羊腿羊肉犒劳军中的弟兄,若是绥绥不嫌弃,咱们应当能吃些剩下的。”
又不是咬剩下的。
青妩有什么好嫌弃的,她还从没吃过烤的羊肉呢?
她新奇道:“姐姐会烤?”
罗夫人笑了一下,射出箭筒里的最后一根箭,说:“这我可就真不会了,但是将军会,到时候让他给咱们烤了,我给你送来,咱们一道吃。”
青妩弯着眉眼笑了笑,说:“那就先谢过姐姐了。”
眼下已经快到酉时,天边也微微变暗了些许。他们说到吃的,竟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便说好今天先到这,各自回院子沐浴更衣,晚上再一道吃烤肉。
只是这顿烤肉终究没能吃上。
罗夫人才刚刚和青妩并肩走出练武场,还没穿过后花园,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夫人!夫人!”
青妩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是一个还算脸熟的小厮,一脸焦急地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将军……”然而在看到青妩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却又生生止住了话音。
罗夫人在下人面前一向很有方家主母的威仪,皱了皱眉,呵斥道:“慌慌张张,成合体统?”
小厮连忙止住脚步,先朝青妩打了个欠儿,“见过贵人。”
然后才朝罗夫人说:“将,将军回来了,请夫人立刻过去呢!”
罗夫人微微一怔,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朝青妩抱歉的福了福身,“绥绥,将军那边或许是有些急事找我,我先过去了。”
青妩自然理解,说:“那我便不送姐姐了。”
罗夫人笑了一下,然后便抬步往主院走去,小厮跟在她后面,临走之前还不忘朝青妩躬身行了个礼,“奴才告退。”
青妩温和地点了点头,“好。”
小厮这才恭敬地退下。
青妩并未在意这一小插曲,脚下步履未停,带着宣灵往她自己的住处走,可是走了几步却又忽然顿住。
宣灵跟在她身边,见她如此,不由得奇怪,“王妃,怎么了?”
青妩没说话,径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好看的眼睛转了转,偏头去看宣灵,问:“宣灵,你有没有觉得,最开始那小厮,其实是别的话要说?”
宣灵霎时一怔,她回想片刻,也觉得这小厮方才的语气停顿有些可疑,“您是说……”
青妩冷静道:“他既叫我贵人,又对这般恭敬,十有八九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就说明,他并非一般的小厮,多半就是跟在将军身边的。”
“将军的事……”她喃喃自语,“若真是罗将军有什么事,没必要瞒着他们自家夫人,更何况,若是要瞒,就根本不必再请她过去。”
青妩说:“那么就只能是有事要瞒着你我二人,什么事呢,让耿直的王爷都遮遮掩掩……”
她说着,长叹一声,似是觉得有些头痛,然而呼气又吸气之后,却又忽然变了脸色。
宣灵始终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此时表情僵滞,急道:“王妃,您怎么了?又想到了什么?”
青妩脸色很难看,她吸了吸鼻子,说:“有血腥味?”
宣灵一愣,用力闻了闻,却什么都没闻到。
青妩却很肯定,“我没有闻错。这么浓重的味道,不会是别处飘来的,一定是那小厮身上带来的味道。”
宣灵说:“可是那小厮行动敏捷,精神头也好,不像……”
她说着,忽然顿住,青妩替她把话接下去,“是将军受了伤。”
“或许,王爷也出了事。”
所以才会特意避开她,将罗夫人支走。
宣也是灵顺着她这思路想下去的,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想着一会儿就命人去打探一下,可是眼下又要安慰青妩,“王妃别急,咱们这毕竟只是猜测,万一猜错了呢?”
青妩却认真地说:“无论是缘由什么,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完,她也不等宣灵的回答,径直便往罗将军夫妻住的小院子走去,而等宣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去好几丈远了。
宣灵只得跟上,等到了院门口,青妩便想着叫人去通传一声,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她正觉得奇怪,扬声唤了两声,都没人答应。
或许不在这?
青妩想着,不免有些失落,拉着宣灵就要离开。
却听到卧房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虽然听不出具体内容,青妩却能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罗夫人。
在屋子里,难道是没听见。
青妩犹豫了半晌,在要不要直接进去之间纠结了许久,最后因为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是直接进去了。
只是进院子,应该不算唐突吧。
她想着,进了院子必定是有人护卫着的。
却没想到一个护卫没有,反倒是一边窗户半敞着,不知是不是为了散一散这呛人的血腥味。
青妩给宣灵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上前叫门,省得她们不请自来,显得十分没有规矩。
然而宣灵还没开口,就听到房间内忽然传来长长的一道叹息,跟着是罗夫人的声音响起,“好在瑞明机灵,没叫王妃觉察出异常,不然……”
她说着,又是长叹一声。
青妩和宣灵对视一眼,宣灵立刻撤回要去敲门的步子,拉着青妩一道后撤,躲到了一个老榕树的后面。
房里人没有察觉,交谈仍在继续。
接着是一道粗中带细的男人声线,应当就是罗敬中的声音。
他也跟着叹气,但是却又是在安慰妻子,“不过咱们也不必这么悲观,毕竟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是?”
罗夫人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五天过去,怎么就像是变了天似的?”
从二人的对话,青妩已经隐约猜到了具体的消息。
景立遇险,定是凶多吉少。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让自己哭出来,却因为太用力,而眼眶通红。
她伸手捂住嘴巴,噤声,继续听下去。
罗敬中说:“夫人知道,我是不愿意趟这一滩浑水的,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指挥,这同州城的公事我插不上手,王爷来找我借人,我也婉拒了,最后只答应将王妃留下,好好照顾。”
“那晚我要去漳州换防,正好和王爷同路,我们便并行了一段路,正好到了普安县门口。”
“我预备和他就此分别,却没想到忽然冲上来一伙灾民,他们上来就抢我们身上的东西,各个蓬头垢面。底下的兵没有分寸,听到近日匪寇作乱,还以为他们也是,一时出手重了些,不小心打伤了一个,跌坐在地。”
“竟然没有一个人伸手扶他,跌在地上的那个很快被人踩在脚底,像个蚂蚁一样碾压……若非王爷出手相救,怕是直接被踩死了……”
罗夫人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罗敬中说:“都是些难民罢了。”
“难民?”罗夫人不敢相信,“不是说已经建立了难民所,怎么还会有难民?”
提到这里,罗敬中便有些愧疚,说:“当初我本是禁军首领,却因为曾是楚王麾下,便被不分青红皂白的贬至西南,当了一个小小厢军都指挥,后来又被知府,杜鹏打压排挤,便想着,再也不过问政事,只一心在军营里连我的兵。”
“这次涝灾,皇帝派人发了三次抚恤银,我只希望他们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昧下这么多银子,不想我还是低估了他们啊。”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他们最后拿了多少钱赈灾吗?”
罗夫人摇了摇头,“多少?”
罗敬中说:“七百两。”
这回,不止罗夫人,就连树后面的青妩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这点子银子,竟是连抚恤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不仅不给银子,就连筹建的粥棚和难民所都是用茅草混的泥沙,盖出来的房子甚不坚固,前几日一场大雨,瘫了许多……”
罗夫人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们,他们怎么敢?”
罗敬中说:“前阵子劫匪横行,不过是都推到劫匪身上。只是,你可知那劫匪是谁安排的?”
罗夫人听他这般问,不由得疑惑,“莫非不是难民不成?”
罗敬中说:“是王爷。他安排人将那群杂碎昧下的钱粮偷回来,又悄悄分发给各家各户,后来闹大了,谭正清亲自带兵去剿匪,王爷怕暴露身份,一路快马加鞭回城,却在半路上……”
他说着,声音都有些发哑,后半句话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最后理智还在,他收敛好酸楚,叮嘱妻子,“总之,这件事先别告诉王妃,我还会继续派人找的。”
谁知妻子却没有动静,愣愣的盯着窗外。
他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树下的女子眼眶噙泪,不是青妩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