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晨光熹微。
被整合之后的内库守备军,在总督卫队的分批带领下,开始一寸一寸检查起内库的角角落落来。
因为这场细致到一草一木的检查,工匠们的工作效率大为降低,但却无人有怨言。
他们得到的通知是,昨夜闯入内库的凶徒尚未找到,所以需要搜查。
事涉内库防务、庆国核心,工匠们自然只能安心配合着。
内库边仿若城墙的围墙上,范闲带着言冰云、八掌柜等人站着,远远看着众将士卖力认真地搜查。
“那个……小范大人。”
丙坊主事胡金林有些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发问:“若是寻找凶徒,只要核查工匠、搜找工坊便是,为何还要检查露在外的地面?”
“寻找地面,自然是为了找到凶徒留下的痕迹,方便按图索骥。”
范闲回答着,转头看向胡金林:“怎么,胡主事觉得范某的办法有问题?”
“没没没,小的不敢。”胡金林连连摆手,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范闲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看着底下的将士,眼神光芒闪烁。
他之所以命人搜查得这么仔细,自然不是寻找什么所谓“凶徒”的痕迹,而是为了找到闻梁所酝酿的阴谋的蛛丝马迹。
昨夜他与言冰云讨论了半晚上也没看出闻梁会如何发难,只好用这种笨办法了。
希望能有收获……
范闲望着内库,神情看不出喜悲。
……
杭州城郊,某处院落。
“什么?马楷被抓了?”
坐在亭子当中的闻梁霍然起身,一双眼睛透出的骇人光芒,仿佛要将眼前的信使给吞了般。
对面,信使畏惧地低下了头:“是,是范闲命言冰云请了薛清亲自来抓的。”
咚!
听到薛清二字,闻梁重坐回凳子上,满脸的挫败。
有薛清这个皇党出手,马楷彻底完了,就算长公主殿下想救他,也没有借口了!
眼下,范闲应当趁着内库守备军易主,开始寻找内库的秘密了吧?
念头至此,闻梁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燕慎独呢,叫他来见我!”
有金绶缇骑慌忙退下,不多时便带来了身负弓箭的燕慎独。
“说了要你对刘宪他们动手,为何现在还没有动静?”
闻梁眯眼看着燕慎独,语气有些不客气。
马楷被抓,他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原本对付范闲的计划也变得随时有可能破产,有一些把控不住情绪。
不过对面的燕慎独仿佛没感受到闻梁的恶劣态度般,平静地回答道:“我在养意。”
“养意?”
闻梁瞳孔微微一震。
身为燕慎独现在名义上的主人,他对这位神箭手的底细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养意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养意,表示着燕慎独准备射出那种能伤了四顾剑的箭,对目标有着必杀之心。
“只是杀一个刘宪之辈,用得着你养意?”
闻梁对燕慎独的选择有些不解:“别忘了,那种箭你射出一枚之后,双臂就得残废半年!”
“我知道。”燕慎独的神情依然平淡:“杀了刘宪或者郑子石、王启年中的一人后,我会埋伏在范闲南下的路上。”
闻言,闻梁袖袍中的手颤了颤。
他听懂了燕慎独的意思,燕慎独是想要趁着范闲得知手下的死亡之后,急着南下无暇顾及周身护卫的时候,用出必杀一箭,杀了范闲!
经过这段时间的消磨,高达、叶仁、霍凝雁受伤,五竹不知去向 ,海棠朵朵无暇抽身,对于同范闲有着杀父之仇的燕慎独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是……
“范闲现在不能死!”
闻梁态度强硬地甩出这句话,盯着燕慎独:“长公主殿下说了,日后的阴谋只能针对范闲的权势,不能直接对范闲动手,否则会给她带来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他依稀记得,这条命令是长公主在秦恒被杀之后下达的,那时候,洪四庠与陆仁甲带人禁军,近乎蛮横地杀了广信宫一半的宫人。
从那之后,长公主的胆子就好像变得小了许多。
他本身也是不认同长公主的这条命令的,于是上次在杭州城,他违背长公主的命令两次对范闲出手,可惜都功亏一篑。
而让他后怕的是,长公主似乎是恼怒于他的擅作主张,任他丢了杭州织造的位子,更做了一段日子的丧家之犬,还险些在阳州被范闲抓住。
这让他醒转过来谁是主子谁是狗,再也不敢违背长公主的意愿。
所以现在就算他也存着对范闲杀之而后快的心,但却不敢付诸行动,甚至还得阻止着燕慎独。
在说完范闲不能死的话后,闻梁双手悄然放在了身后,打了个手势。
院中,原本零零散散巡逻着的金绶缇骑,臂上的手弩悄无声息地转变了方向,保证能第一时间瞄准燕慎独。
“我记得从你跟我那天起,我就说过要以长公主殿下的命令为先。”
闻梁双眼直勾勾盯着燕慎独,声音冷冽:“杀范闲的想法,我希望你暂时放弃!”
他当然知道,燕慎独之所以背叛庆帝选择了跟着他,就是为了杀范闲这个杀父仇人。
可这是燕慎独的仇,关他什么事?
归根究底,燕慎独不过是他招揽的一条狗罢了,虽然这条狗比较好用,但要是不听话,他也不介意杀了。
“我知道了。”
燕慎独的声音没有波动,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语毕,他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闻梁看着他的背影,提醒道:“记住,午时之前,必须要王启年、刘宪、郑子石三人中其中一人的命!”
“知道了。”
燕慎独的声音远远传回来,身子已经跃出了院落。
“哼!”
院中,闻梁冷哼一声,坐回了椅子上:“马楷被薛清拿下,我得再加点力度,才能保证范闲来不及安排查找内库,就匆匆赶回来。”
“来人!”
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闻梁三两步走出了亭子:“准备一下,我们去杭州城露露脸。”
他决定以身为饵,吸引范闲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