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向来是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却连绵不绝，更兼天空阴湿沉闷。
铁山所在的小院内，霍凝雁手持长鞭，站在屋檐外，任雨水冲刷着。
她面前，是二十几名黑衣蒙面的高手，和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监察院暗卫的、有黑衣蒙面人的。
她身后，是已经昏迷过去，躺在躺椅上的铁山。
而她的腹部，插着一柄短刀，血水正沿着刀刃一滴滴落下，混合在雨水当中，汇入地面的泥浆。
对面都是些六七品的人，以她的身手，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但她既然答应了范闲，要守好铁山，就不会自己一个人逃走，这是她行走江湖，最为重要的信条。
所以她守在这儿，所以她打晕了催她走的铁山！
只是……因为得顾着铁山，院子又太小，她坚持许久，身上还是不慎中了一刀。
霍凝雁忍着痛，抖了抖手中的鞭子：“再来！”
对她而言，不断精进修为、战斗，是对抗伤痛最好的良药。
“一个受伤的九品……继续一起上，她扛不了多久！”
有人喊了一声，一众黑衣蒙面人踏着雨水，继续向前冲来。
“呼！”
霍凝雁舞动手中长鞭，呼啸着打向了众人。
这一个动作，让她腹部伤口的鲜血喷涌起来，更严重了几分。
她的脸色，也愈加苍白。
对面，有人躲开这一鞭，惊喜地叫道：“她的动作变慢了，继续上！”
被长鞭打退的众人，呼喊着继续冲了上前。
“啪！”
“呼！”
……
院中各种杂乱的声响，混合着雨水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悲壮的音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凝雁脚底下一圈的雨水，变成了血红色，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手中的长鞭也越挥越慢、越挥越没有力道，甚至，只有初入八品的威力了。
而这种威力，已经是黑衣蒙面人中个别高手，所能轻松躲过的了。
“受死吧！”
在几名同伴拽住长鞭争取了机会之后，一名蒙面黑衣人身子高高跃起，手中钢刀斩向霍凝雁脖颈。
想到自己区区一个七品，马上就要斩杀九品高手，他眼中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而对面的霍凝雁，紧咬银牙，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气力消耗太多，这一击，她挡不下来，只能躲。
可她身后，是承诺了要帮范闲看着的铁山……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那名蒙面黑衣人身子猛地一震，眼中光华消失，整个人宛如破棉被一般，重重落在了地上。
霍凝雁的美眸中，骤然迸发出了神采。
“范闲！”
她惊喜地喊了一声。
在对面的屋檐上，范闲衣袍被雨水打湿，正带着叶仁等人飞奔而来，手臂上架着一把手弩。
几个呼吸间，众人就落在了院中，与黑衣蒙面人战到了一起。
黑衣蒙面人已经同监察院暗卫、霍凝雁进行了一场恶战，眼下范闲与叶仁、侯府护卫又是以逸待劳，很快解决了这些人。
只是，这些人的心志颇坚，一看事不可为竟然纷纷自尽，没给范闲留下活口。
解决战斗后，范闲第一时间来到了霍凝雁身边，将摇摇欲坠的她扶到了屋檐下：“多谢了。”
范闲的道谢，发自内心的真诚。
以他的眼力，一眼看看了出来，霍凝雁想要逃走不费吹灰之力，但却依旧选择了留下了，保护铁山。
“你太客……客气了，我只……只是遵守承诺罢了，你要是觉得……觉得过意不去，就……就让师父多教我几招……”
危机过去，霍凝雁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说起话来有些断断续续。
范闲检查一番，发现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之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他又问道：“海棠呢？”
若是海棠朵朵在这儿，局势不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霍凝雁听到范闲的问话，答道：“她……她发现了两名北齐的皇室叛谍，追了……上去……”
调虎离山！
不需要多想，范闲就确定海棠朵朵中计了。
只是这两名北齐皇室的叛谍，只怕关系到北齐的大秘密，所以才能让向来靠谱的海棠朵朵，也会‘擅离职守’，追上去。
而在江南这种地方，能够探得海棠朵朵的身份，又拿出足够分量的北齐叛谍吸引海棠朵朵，除了监察院，也只有闻梁有这个能力了。
那么……这些杀伐果决，配合默契有如战阵的黑衣蒙面人……
范闲扫了地上的尸体一圈，将霍凝雁交给两名侯府护卫搀着，走入下雨的院中，揭开了一名黑衣蒙面人的面罩。
这！
范闲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名蒙面黑衣人的下半部分脸，竟然有着交错纵横的伤疤，还结着新痂，让人无法从他的面相当中认出身份。
范闲沉着脸，来到了另一具尸体前，揭开面罩。
也是交错纵横的伤疤，新痂。
下一个，还是。
再一个，也是。
……
范闲沉默着揭开了所有黑衣人的面罩，无一例外，都是这种情况。
“这可真是……对自己人更狠啊。”
他望着眼前的尸体堆，有些失神。
他已经猜到了这些人来自哪里，头领是谁，可惜知道归知道，对方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在毁尸灭迹，不留线索。
“大人！”
耳边突然传来叶仁的急呼，让范闲神魂一凛，下意识地转头。
“铛！”
“噗！”
“噗！”
连续三声响动，范闲只来得及看到，叶仁挡在自己身后，挥动长戟斩断了一支箭矢，被紧随其后的两只箭矢，洞穿了左右胸。
“叶仁！”
惊怒之下，范闲慌忙接住叶仁。
周围的侯府护卫也纷纷反映过来，挡在了范闲与叶仁周围。
“咕……咕……”
范闲怀中，叶仁胸口的箭还在发颤，他嘴角汩汩地冒着鲜血，身子挺了挺，软塌塌地垮了下去。
“叶仁！”
范闲怒吼一声，连忙检查起来。
箭矢方位，穿右肺，左心与肺边上的缝隙，失血过多，重伤昏迷。
还好还好，没有生命危险……
范闲松了一口气，脑海中回忆起了方才那三支箭矢的画面。
衔尾箭！
双株箭！
燕慎独的独门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