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客栈,厢房内。
“咳咳……事情就是这样,我问他,他只说见了小范大人您才会说出自己的困难。”
“锦叶正在陪着他在院子里等着,不知……咳咳……大人愿不愿意见他。”
白温济坐在范闲对面,面色苍白,咳嗽得有些频繁。
他身边跟着思叶和崇叶。
方才,他已经给范闲讲了思叶三人遇到小六儿,又找到他的经过。
对面,范闲给白温济递了一杯温茶,没急着问小六儿的事,反而道:“八品高手竟然害了风寒,白先生这段时间操劳了。”
“多谢小范大人挂念,是在下先前在大人心中留了坏印象,眼下只能多费些心来扭转了。”
白温济接过温茶抿了一口,回答得很是坦诚。
旋即,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忙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闻梁的线索。”
“不必苛求,你的根基毕竟在苏州,不在杭州。”
范闲宽慰了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生出些许荒谬的感觉。
想当初,他也以为年后这趟南下的主战场会在苏州,于是在苏州打了不少的基础,如四顾剑弟子王羲、如东夷城弃徒宁弈、如海木尔、袁嘉树等等。
谁知就因为一场凌汛而转道杭州,让他在苏州的所有布置,都成了无用之笔。
他收敛情绪,扭头对着思叶道:“去将那位小六儿请进来吧,听听他有什么事。”
“白先生也留着,一起。”
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既然这件事都找到了他头上,他也不介意问问。
“知道了,小范大人。”
思叶应答一声后,走出了厢房。
而白温济,则用略显感慨的目光看了看范闲,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让自己留下来听,哪怕这小六儿说的是件小事,那也代表小范大人将自己当做真正的自己人了。
自己这场风寒,算是没白得。
“吱呀……”
在白温济心里默默感慨的同时,思叶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锦叶,牵着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小六儿。
因为没有刻意遮掩的缘故,小六儿脸上、身上的烧伤,清晰可见。
他踏入厢房后,扫了在场的人一圈,视线落在范闲身上:“小范大人?”
范闲迎上小六儿的视线,温和地点点头:“本官范闲,你……”
扑通!
他本想说“你有何难题非要找到本官才肯说”,谁知小六儿在听到她承认身份后,就直接跪了下来。
“我在师父那儿看到过大人的画像,果然一模一样!”
小六儿朝着范闲,重重叩首:“余庆堂三掌柜膝下学徒小六儿见过小范大人,请大人为我师父报仇!”
余庆堂,三掌柜,学徒……
怎么一个废弃将军府的小乞儿,与余庆堂扯上了关系?
对于余庆堂三掌柜,范闲的印象不算浅。
这位掌柜在自己到了杭州之后,曾几次想要见自己都阴差阳错错过了,后来自己去了西湖,他被金绶缇骑杀死,家宅被付之一炬。
当时范闲就怀疑是三掌柜掌握的那份罪证惹出来的祸,这小六儿身上又是烧伤,又是三掌柜的学徒,难道与这件事有关?
范闲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问道:“你是三掌柜的学徒,从金绶缇骑杀三掌柜的案子中逃出来的?”
“是!”
小六儿回答的十分肯定:“杀手进入师父家里时,师父将最小的我塞到了干井里,又泼了两盆水,我才能活下来。”
“而且,他要我活下来,找小范大人做一件事!”
干井,泼水……
范闲看了看半大孩子的小六儿,心中点了点头。
也只有用这种方法藏下最小的小六儿,三掌柜家才有可能留下活口。
他又问:“本官在杭州这么久,你为何不早早来找我?”
听到这话,小六儿看了看白温济几人一眼,垂头道:“是师父说,除了小范大人您本人,谁都不能信。”
“所以我找过您五次,都没办法直接见到您,就没有露面。”
事实上,若非觉得思叶三人是孩子,他本身又心灰意冷,他也不会将要见小范大人的事情,告诉他们。
范闲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再追问,而是回到了先前的话上:“三掌柜要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个……”
小六儿左右看看,有些紧张地攥着拳头:“请小范大人和我去个地方,就你和我。”
嗯?
范闲眉头微微皱起。
这小六儿的戒心竟然这么重,真的是除了我之外,谁都信不过?
也是,年纪轻轻经历了这种事,有些心理防卫过当可以理解。
范闲抬眼,看向白温济。
白温济会意,笑着道:“在下明白,在下这就离去,今天的事情,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起身朝范闲行了一礼,抚了抚思叶和锦叶的头发,带着三人朝外走去。
崇叶和思叶乖巧地跟着,倒是锦叶,走到门口的时候做了个鬼脸:“忘恩负义!”
她这话,是对小六儿说的。
是她一力主导,才让小六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范大人,现在小六儿却不肯让她听他深处的秘密。
而小六儿,在发现锦叶的这番言行之后,目光也变得有些黯淡。
“好了,若是觉得对不起锦叶的善意,在事情办完之后,可以找她解释坦白。”
范闲拍了拍小六儿的肩膀,起身道:“走吧,一起去你所说的那个地方。”
小六儿点了点头,带着范闲出了门。
秉持着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原则,范闲粗略地乔装了一番,给小六儿也置备了帽子、围巾来遮住脸上、脖子上的烧伤。
两人一路前行,越走,范闲越觉得熟悉。
“这里……是杭州织造局?”
待到小六儿停住脚步,范闲皱眉看向了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座占地宽广的官邸,只可惜青砖墙破败、正门上头也没有了牌匾。
这正是闻梁原本所在的杭州织造局官邸,后来因为闻梁叛变,杭州织造局的金绶缇骑消失,官邸便荒废了下来,在未曾得到圣旨之前,还没人动它。
就连那些乞丐,也畏惧于金绶缇骑的威名,不敢进去鸠占鹊巢。
“是的小范大人,师父曾经在这儿藏了一件东西,让我取了交给你。”
小六儿应答一声,沿着砖墙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