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我也握着明家的秘密。”
太叔明咬了咬牙，决定彻底交代：“去年之后，都传明家少主明经林失踪，事实上，他与明家的死忠，带着剩余的资产上了阳脊滩，杀掉阳脊滩原本的水匪，占岛为王，自号林惊鸣。”
“什么，阳脊滩水匪林惊鸣，竟然就是明经林？”
杭州将军常弼惊讶道。
朝廷的钦犯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成为了水匪头子，这件事要是被人追究起来，他少不了一个降职的处分！
范闲倒是面色如常。
他在先前，已然从白温济那儿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说，这一年来，你们双方互相握着把柄，暗里争斗，但却都不敢将事情的真相捅出来，直到闻梁知道了你的秘密，威胁了你？”
范闲看向太叔明，见到后者点头，又问：“你当初，是如何侵吞明家资产的？”
这下，太叔明沉默了。
“说！”
常弼暴喝一声。
他眼下有气在身，再加上太叔明自承以奴欺主，早已不复风光的杭州首富地位，他讲起话来自然不再客气。
太叔明抬头，见范闲也在看着自己，知道不说不行，憔悴的面色中露出了些灰败。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太叔明重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沉闷道：“去年之时，我是明德璋最信任的老仆之一，所以在小范大人到来之前，家主将明家攒下来的大宗资产，暗中交给我带到了杭州，以期将来苏州那边若是有什么变故，我能带着财物辅佐经林少爷或者经兰小姐东山再起。”
说着，太叔明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后来，小范大人用雷霆手段慑服了明家，老太君身死、家主、经兰小姐失踪，经林少爷也下落不明，我头上没了主子，又远在杭州，于是动了侵占资产的心思。”
……
再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人的贪婪之门一旦打开，无论如何都合不拢了。
太叔明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利用当初明德璋给他的高职权，以最快的速度将明家的资产转移成了他的。
后来明经林遵照明德璋的吩咐暗中来到杭州，想要找太叔明这个老仆帮助，到了之后才发现，明家的产业已经姓了太叔，太叔明这个老仆摇身一变，竟然成为杭州的富商。
他心灰意冷，劫夺了太叔明的几车货物，后来在太叔明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远遁阳脊滩而去。
“怪不得，本官就说去年你连续几趟，价值数万两的货物被劫，竟然没有报官，本官派了捕头去你府上，也被你搪塞回来。”
县令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原来你竟然是个做贼心虚的白眼狼，养不熟的狗！”
且不论明家的罪责、明经林的身份，单单是辜负明德璋的嘱托、侵占主家财产并且将少主拒之门外，太叔明的形象，已然变得人人喊打，丑恶无比。
范闲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冷了几分：“无怪闻梁拿住了你这个把柄后，会让你情愿与我做对。”
“八掌柜现在何处？”
范闲的声音冷厉。
太叔明身子一颤，连道：“在西湖别院，我好生伺候着，没敢慢待。”
“都成了阶下囚了，还说什么好生伺候？”
范闲冷冷地瞥了太叔明一眼，起身吩咐：“去看看。”
太叔明不敢推诿，连忙带着范闲出了门。
常弼和县令想要跟上，被王启年给挡了下来。
见到八掌柜，范闲难免会说些内库、叶轻眉相关的事情，可不能被外人听去。
西湖春景，美不胜收。
一场武林大会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西湖两岸，经过昨日的一场动荡后，人迹罕至，各个紧要处都守着官兵。
昨日的刺杀一出，范闲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也没必要继续假装隐藏，他手持平北侯印信，在太叔明的带领下，来到了湖畔的一处院落。
太叔明的西湖别院青砖黛瓦、小楼飞檐，低调清雅。
大门正对西湖美景，院内有小楼可以登高，俯瞰全湖美景，乃是西湖周边无可争议的好院子。
来到门口，太叔明轻叩门环，院门吱呀打开了一条缝。
门里有个老头子探出了头，见到太叔明仿佛见到了主心骨，连道：“太叔老爷您可回来了，昨天到今天一共来了五拨官兵要搜院子，老头子假装院里没人，他们也没强闯，这才躲过……”
说着，老头子的视线落在太叔明身后，范闲与王启年身上，声音戛然而止。
“这二位是我的朋友。”
太叔明草草介绍一句，带着范闲与王启年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范闲才发现，这老头子瘸了一条腿，走路一拐一拐地。
太叔明对老头子吩咐道：“老丁，你去歇着吧，这儿有我。”
“哎！”
老头子应了一声，走进了门房。
太叔明则带着范闲与王启年，朝后院走去。
见到范闲的视线不时扫向门房，他解释道：“也是明家的一个老仆，前些年因为养马的时候被马踩断了腿流落街头，我去年侵吞明家的资产之后，就把他弄到这西胡别院，也算是给他找一份活。”
“哦？”
范闲有些意外：“你倒是有心。”
这太叔明侵吞主家资产，背主弃义，面对一介老仆却能如此上心，人果真不能单看某一面。
行走间，众人来到了一处小楼外。
小楼傍水，另有假山翠竹，看起来分外雅致。
太叔明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没锁老丁，你直接进来，看看我新研究的记账方法，帮我参详参详。”
门内传来一道苍老却有劲的声音，带着亲近。
“咳……”太叔明提了提调门：“八先生，是我，太叔明。”
门内顿时没了声音。
半晌，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怒意：“你来做什么，来要老夫的命？”
门口，太叔明尴尬地笑笑：“八先生，让人暂居于此，太叔是逼不得已，我这次，是带着小范大人来看你的。”
“你说什么，小范大人？”
门内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但旋即又沉了下来：“太叔老儿，回去告诉闻梁那狗东西，老夫不可能交出制皂配方，别再用这种不入流的奸计！”
门外，见八掌柜不相信自己，太叔明急了。
他正准备再说什么，却见范闲踏步上前，径直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