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
大理寺的门被人一把推开,颜行书领着刑部官吏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等到看清院中的场景,刑部众人连同颜行书,突然愣住了。
大理寺的前院当中,一张张桌椅整齐排列,太学学子们在其中一侧的椅子上,正襟危坐。
而范闲则穿着太学司业的衣服,坐在太学生们的上首。
“颜大人,等你多时了。”
范闲起身看着颜行书,笑道:“想必颜大人是为了回执的事情,要来与范某辩一辩吧?”
闻言,颜行书回头瞥了左侍郎一眼。
说什么提刀上门会正中范闲下怀,他们眼下上前辩理,这才正中范闲下怀吧?
左侍郎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过颜行书也不在乎,于他而言,这件事她本就占着理,就算范闲早有准备,也不可能辩得过他。
“入座!”
颜行书大手一挥,刑部官员哗啦啦坐在了另一侧的椅子上。
颜行书更是一马当先,坐在了范闲对面。
两排桌椅中间摆了个台子。
见到双方落座,早就得了范闲叮嘱的祖元长战战兢兢,上了台子。
他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看着众人道:“诸位,刑部与我京察小组,就京畿司员外郎定责一案相争不下,大大影响了京察的进度。”
“正所谓理不辩不明,此事既然涉及到刑名,我们双方不妨就刑名比试一场,采纳胜者的意见作为定责标准。”
“不知颜大人意下如何?”
祖元长说着,看向颜行书。
“哼!”
颜行书瞥了范闲一眼,傲然道:“老夫刑名冠绝庆国,即是比试刑名,何惧之有?”
范闲面带笑容,朝祖元长点了点头。
祖元长得了指示,接着道:“此次比试分三场,第一场找出一件前朝旧案让双方各自判罚,看谁的判罚更接近案卷记载。”
“第二场找出一条庆律中的刑狱法条,双方陈述制定过程。”
“第三场则从京都府库档中找出一桩陈年积案,考验双方断案手段!”
说完,祖元长又看向颜行书。
颜行书朗声道:“老夫没意见,开始吧!”
他本想依照左侍郎的建议,与范闲逐一辩论回执上的文字,但眼下这个比试更加直接,谁胜谁就会直接占据了话语权。
而对于他颜行书来说,比刑名还怕输吗?
“既然颜大人无意见,那本官就出题了。”
祖元长从面前成堆的案卷当中,随便抽出一份,开口道:“前朝麟德元年,有京都文士黄某私通郡主,并致使郡主暗结珠胎,当时,郡主已经是勋贵长林王的儿媳,而黄某只是一介白身。”
“敢问,此案当如何判罚?”
祖元长的话音刚落,刑部那边的左侍郎便低声道:“长林王案。”
一边的刑部众人,点头称是。
前朝长林王残暴不仁,因为自家儿媳被读书人诱使暗结珠胎,一气之下在京城发动针对白身读书人的大屠杀,导致民怨四起。
到最后,当时的皇帝没有办法,只得遵从大臣的建议,将长林王问斩,长林王由此高居佞臣榜首位。
这是本朝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大多数人都知道其大概,对于那黄某最后是怎么被判罚的,却记得不甚清楚。
实在是祖元长找的这个案子,太偏僻了些!
众人看向颜行书,却见颜行书也摇了摇头:“这桩案子,本官也不清楚。”
但紧接着,他自信的道:“但对于前朝麟德帝时期的律法,本官烂熟于胸,这一场本官赢定了!”
便在这时,对方的范闲笑着抬了抬手:“远来是客,这一场请颜大人先请。”
颜行书也不客气,霍然起身。
祖元长快走几步,将案情交到了颜行书手中,颜行书接过后认真看了一遍,紧接着他环顾四周一圈,心中思索着案情与律法,沉吟起来。
半晌后,颜行书自信地开了口:“麟德帝律法,勾人女眷者,判腐刑,读书人更是有辱斯文,罪加一等。”
“又有律法称,私下与皇女有染,着五马分尸。”
“再有律法,凡勋贵女眷被人诱使,贼人当斩首!”
说着,颜行书双手后负,直直望着对面的范闲:“以麟德帝之时的旧例,这等罪责,应当三者取其重,判黄某五马分尸!”
“小范大人,该你们了!”
颜行书挑衅般朝范闲昂着下巴。
范闲面带笑容,微微侧头:“佳林。”
“学生在。”
成佳林应声而出,站在了颜行书对面。
“太学生?”
“这范闲莫不是疯了,找个太学生来与部堂大人打擂台?”
“等等,这太学生好似就是被陛下亲口夸过的那位……”
“那又如何,陛下亲口夸过的人多了,这小子想要达到部堂大人的地步,还得几十年修炼!”
……
见到范闲竟然派了成佳林与颜行书打擂,刑部的队伍当中一片哗然。
有人惊讶、有人不屑,但所有人心中都是认定,这场颜行书赢定了。
一个太学生而已,怎么可能胜过浸淫刑名多年的部堂大人?
“颜大人,学生有礼了。”
在一片纷杂的讨论声中,成佳林朝着颜行书恭敬行礼,让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哼!”
颜行书一拂袖袍,对成佳林的行礼不假辞色。
成佳林也不恼,笑了笑,而后站直了身子,开口道:“学生开始了。”
“方才颜大人所说律法、判案,严谨有据,完全符合麟德帝时的刑狱……”
“那还用说?”
刑部队伍当中有人打断成佳林的话,讥诮道:“小子,你若是没有话说,就趁早认输,还能留的几分体面。”
他话音刚落,范闲的眼神如鹰隼一般刺了过来,让他神情变色。
“你、你继续。”
那人咽了咽唾沫,缩起脖子不敢再说话。
却听成佳林开口道:“方才那位大人说错了,正因为颜大人的定案有理有据,学生才有话说,有很多话说!”
成佳林一句话出口,一改方才谦虚恭敬的形象,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起来。
他看向颜行书:“颜大人方才说的非常好,但却独独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