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理寺门口。
思叶随着范闲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血腥气,眼眶微红,似乎刚哭过一般。
不过,他身上的阴冷气息,也少了许多。
“你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范闲拍拍思叶的肩膀,笑道:“不过闻天禄只能说是在牢中病死,死亡纪录不能写成是被方进之子方谦复仇所杀。”
方才,思叶在他的注视下,亲自动手解决了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闻天禄。
“无所谓。”
思叶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道:“我只要报仇!”
范闲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监察院走去。
等到了监察院的门口,范闲停住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思叶:“来回两趟,怎么没想着跑?”
“大理寺和监察院中间,可有不少适合逃跑的繁华地带。”
思叶睨了范闲一眼,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重诺!”
他是在说,没做完答应范闲的事情之前,他不会离开。
范闲笑着点点头:“不错,先去地牢呆着吧,等到拿到货郎了,我会让你和崇叶一起报仇的。”
语毕,他带着思叶来到了地牢,顺带着让思叶看了一眼已经被解下铁链的崇叶,以示他没有食言。
而后,老牢头亲自动手,将思叶关在了一间地牢内。
思叶全程没有反抗,完全践行了他重诺的自我评价。
离开地牢后,范闲来到了监察院大堂。
狄宣匆匆回来,正巧撞上范闲:“提司大人,下官正好有事找你。”
“大理寺和京都府亲自查了您押送回来的那批财物,发现的确是城中亭承伯府被封存却于前几日离奇失踪的那部分,验证了郭铮和颜行书的推断错误。”
“可眼下,事情牵扯到君山会,下官等道不知该怎么查了,知道提司大人与君山会打过交道,特来向提司大人请教。”
闻听这话,范闲笑笑:“我对君山会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倒是可以给狄大人一些思路。”
“郭铮有问题,那批被杀的贼人来路也尚不清楚,狄大人可以同孙、祖二位大人通个气,暗中从这两方面开始查。”
范闲说着,将郭铮的反常向狄宣讲了一遍。
狄宣恍然,连忙行礼感谢:“多谢提司大人指点,下官这就去着手。”
说着,他转身朝大堂外走去。
才走几步,他脚步停了下来,连忙朝前方恭敬行礼:“宛长大人。”
前方,影子推着陈萍萍,正缓缓朝大堂走来。
陈萍萍抬起手摆了摆:“下去做事吧。”
“是。”
狄宣恭敬应声,迈步离去。
陈萍萍被影子推着,来到了大堂内。
范闲看向陈萍萍,语气有些生硬地笑问:“怎么,是因为亭承伯的案子牵扯到了君山会,来接管了?”
他这话,透露了已经知道陈萍萍阻止他了解君山会的事。
陈萍萍面色却没有改变,笑着摇摇头:“这是陛下差给你的职司,我可没那个胆子抢。”
“我最近的调查出了些成果,来和你通个气。”
说着,陈萍萍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向范闲:“居云泽死前,曾与郭铮见过两面,都是在私下。”
“这封信,是二人在居云泽死前一日见面后,居云泽留下的绝笔。”
与郭铮见面?绝笔?
范闲眉头一动,伸手接了过来。
“二弟阳耀亲启,你我父母早亡,不容与亲辈,少年时便跋山涉水,入京求学,没多困苦……”
范闲将书信大致读了一遍,疑惑地看向陈萍萍:“这是封居云泽写给居阳耀的信,追忆往昔,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啊。”
他方才用了监察院记录的数十种拆字法,也没能解锁出信中有什么线索。
“本就只是一封绝笔信,何来什么特殊,只是让你看看罢了。”
陈萍萍笑着说着,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有问题的,是这封信本身。”
范闲一怔,没弄清楚陈萍萍的意思。
陈萍萍笑着解释道:“在上次大朝会后,居云泽原本已经放弃了与你作对的心思。”
“然而,与郭铮见过两面后,他就能留下绝笔信,带着货郎的玉佩在你面前慷慨赴死。”
“他死前,必然是受到了威胁。”
说着,陈萍萍的视线落在了范闲手中,居云泽的绝笔信上。
范闲先是眉头一蹙,紧接着恍然道:“您的意思是,郭铮用居阳耀的身家性命威胁了居云泽,他这才重新与我作对,在我面前演了那场他就是货郎的蹩脚戏?”
陈萍萍微笑颔首,目露赞赏。
范闲又扫了这绝笔信两眼,心中暗暗赞同了陈萍萍的这一推断。
居云泽信中,与居阳耀的兄弟之情有感而发,流露笔尖,让人读来便能深切感知到,以他二人的感情,倒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
半晌,范闲将书信递了回去,疑惑道:“居阳耀的酸腐气重,他的府邸门可不好进,您是用了什么办法?”
以居阳耀的性子,若陈萍萍敢带人登门,人在时他不敢造次,但等到陈萍萍离去,他不把这件事闹得整个京都众所周知才怪。
可自己这几日,却并未听到有任何风声,着实有些好奇陈萍萍用了什么手段。
却见陈萍萍轻拢袖袍,慢条斯理地道:“居阳耀的府上,我未曾去过,这封信是他自己送过来的。”
闻言,范闲愈加疑惑了。
只听陈萍萍身后,影子声音冷硬地解释道:“宛长大人从你手中接过此事的第二日,居阳耀从床榻上醒来,发现自己与流晶河上的一名名妓,以及他的嫂子大被同寝。”
“这一幕,被监察院埋在清流的暗桩,看了个正着。”
这话一出,范闲恍然大悟。
清流最重名声,陈萍萍竟然用了手段,让居阳耀背上了与亡兄内人、名妓乱来的污名,怪不得先前在自己面前宁折不弯的此人,竟然突然转了性子,亲手将兄长的绝笔信送了过来。
但紧接着,范闲皱了皱眉头:“祸不及妻儿,居云泽的夫人未免……”
“只是做戏罢了,那女子并未污了身子,已经被妥善安置。”
陈萍萍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对着范闲道:“对付这种人,得抓七寸。”
范闲虽然心中还有芥蒂,但沉思后还是拱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