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易书房的窗户,四分五裂。
货郎的身形,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宋文易眉头深锁,本能告诉他,有大危机要出现。
他心思急转,看向宁弈:“你去查查申栋的事,看看他究竟为何如此惊慌。”
“记住了,私下查。”
宁弈正色,抱拳道:“是,我这就去。”
语毕,宁弈转身离去。
宋文易站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几圈,坐在了书桌前。
“恩师常讳伦尊鉴,学生……”
宋文易手中毛笔翻飞,给常伦写起书信来。
恒通客栈,大堂。
自从范闲身份暴露之后,此处就被范闲包了下来,没有外人进出。
范闲等人带着申国尧回来没多久,小江子找了过来。
范闲将其迎进了大堂。
小江子左右看看,将一份盖着太平县大印的卷宗递给了范闲:“小范大人,你的吩咐咱家可是办到了,你看看对不对?”
申栋案的卷宗,正是范闲提前拜托小江子帮忙找的。
范闲接过卷宗,扫了一眼后笑道:“有劳江公公了。”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小江子的手腕,几张银票不着痕迹地掉进了小江子的衣袖当中。
小江子做出整理衣袖的动作,捏了捏袖子,感受到银票的厚度之后,朝范闲笑着点了点头:“小范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能帮上监察院查案就好。”
范闲点点头:“公公这次帮的忙不小。”
二人寒暄了一番,范闲将小江子送出了门。
回到后院后,他第一时间叫来了言冰云等人。
海棠朵朵与言冰云有些不对付,躲在屋内没有出来。
范闲将卷宗摊开在桌上,与众人参详起来。
卷宗的记录很潦草,只是大致写明了案件的经过,各个人证的口供等等。
范闲前后看了几遍,没发现什么端倪,看向言冰云。
言冰云目光闪烁,半晌后出声道:“不对。”
有发现?
范闲心中激动,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言冰云指了指卷宗上,有关陶小燕死因的那一块:“这儿不对,这份卷宗被人篡改过。”
范闲一愣,随着言冰云的手指看去——回乡祭祖途中,遇申栋与陶五,三人争执,坠崖而亡。
没什么问题啊,还用了春秋笔法掩盖了申栋逼死人的事实……等等!
范闲目光一凝,思索片刻后道:“果然,这东西被人改过!”
王启年左右看看,还是一头雾水,不由得问道:“大人,这案卷何处被改了?”
范闲看了他一眼,开口解释道:“老王,你还记得陶大哥说,申国尧给他儿子陶五安插了什么罪名吗?”
王启年略一回忆,答道:“说是……申国尧买通了乡老,判了陶五故意杀人,可这和卷宗也没有关系啊。”
“单看这份卷宗,的确没有关系,不过合起来看就不一样了。”
范闲说了一句,将陶五和申栋的卷宗也摆在了王启年面前,提示道:“你看看三人死因的部分。”
王启年先拿起陶五的卷宗:“凶狠好斗,因滋生恨意,暗害俩被害人,一同身死。”
而后,他再拿起申栋的卷宗:“行至山崖,为案犯所杀。”
最后,他拿起陶小燕的卷宗:“回乡祭祖,生争执,坠崖而亡。”
“大人,我明白了!”
王启年恍然大悟,指着卷宗道:“按照陶五卷宗上所写,他杀死了两人,那陶小燕卷宗上的死法,应当是和申栋一样,写成为案犯所杀,可这份卷宗上却写了坠崖而亡。”
范闲点点头,沉声道:“所以说,这是有知道内情的人,再后来篡改了陶小燕的卷宗,他本想用春秋笔法掩盖陶小燕的死亡真相,却没料到申国尧买通的书吏竟然颠倒黑白到了这种地步,一点余地都不留地在案卷中写了为案犯所杀。”
“正是这一点,让这份案卷露出了破绽。”
范闲说着,晃了晃陶小燕的卷宗。
言冰云在一边,提醒道:“事情过去太久,没办法通过这份卷宗来找出篡改它的人。”
范闲摇摇头:“不用找,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反而是这份卷宗,让我应证了一个判断。”
范闲说着,指了指手中的案卷:“篡改卷宗的人,能在死亡原因上露出这么大的破绽,那说明他篡改的目的不是死亡这一块,那是哪儿呢?”
范闲看向二人。
言冰云操着清冷的语气,缓缓道:“生平。”
范闲点点头:“没错,那人篡改了卷宗中陶小燕的生平。”
言冰云看向范闲:“我去京都,查陶家。”
陶小燕一家早早搬到了京都,想要知道陶小燕真正的生平,去京都一趟势在必行。
而这个任务,交给言冰云最合适。
范闲点了点头,对着言冰云道:“拜托了。”
言冰云颔首回应,离开了这里,去做准备。
王启年目送言冰云离开,看向范闲:“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范闲将卷宗收了起来,冷声道:“走吧,是该会会这位典吏大人了。”
说着,他迈步朝关押申国尧的地方走去。
恒通客栈只有一间柴房,客房又都挨在一起。
为了将申国尧、祝闻是、刘沉岩三人分开关押,范闲只得把申国尧关在了前厅,小二的卧房当中,而给小二开了一间客房。
卧房仅仅是个睡人的地方,逼仄昏暗,气味呛人。
范闲命高达将申国尧提了出来,在前厅审讯申国尧。
自从发现自己落入范闲手中之后,他一直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样子,浑浑噩噩,也不说话。
此时被高达提出来,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范闲没有打攻坚战的时间,当先开口道:“刘沉岩没死,他就是赵先生。”
这话果然让申国尧起了反应,他双眼霍然睁大,难以置信地望向范闲。
范闲神色平淡,将刘沉岩的过往有所取舍地讲了出来。
申国尧的嘴角一咧,自嘲地笑道:“当初花大价钱请他来,却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你们二人谁是狼,还尚未可知。”
范闲平淡地评价了一句,而后开口问道:“告诉我,一年多前,申栋之死的全部真相。”
申国尧眼皮耷拉下去,不说话了。
高达眉头一竖,攥拳就要动申国尧动手。
“高达。”
范闲阻止了高达,继续看向申国尧:“你应当知道自己的下场,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申国尧的罪行罄竹难书,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个死字。
“大人说错了。”
申国尧看了范闲一眼:“正因为知道自己的下场,所以我才要保守秘密,用这些东西换来一线生机。”
“哦?”范闲饶有兴趣地看向他,笑问:“那你的生机在哪?”
申国尧正了正身子,认真地看着范闲:“我要大人答应,无论如何保我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