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恒通客栈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出身农家的陶半瞎起得早,正在后院打扫着。
范闲帮他打官司、开方子抓药为他妻子治病,他无以为报,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报答报答范闲。
“吱呀——”
后院的门被打开,范闲一行衣衫上带着秋露,鱼贯而入。
陶半瞎赶紧站在了门边,以免挡着范闲等人的路。
他抬眼看着一个个身影走入院子,突然间目光一怔:“公子?”
这声音让范闲等人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陶半瞎。
在场能被陶半瞎叫公子的人不少,却不知道陶半瞎叫得是哪个?
却见陶半瞎握着扫帚,三两步跑到了被押着的赵先生面前:“公子,上次你……”
话说到这儿,陶半瞎看清了赵先生的脸,神情一怔,摇头喃喃道:“不,不对,老了点,鼻子、嘴巴都不太像,就是眼睛……”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挡了范闲等人的路,连忙退到一边,朝着范闲歉意地点头:“对不住小范大人,我眼神不好,认错了人,我……”
“没事,陶大哥。”
范闲笑着阻止了陶半瞎的道歉。
旋即,他朝王启年等人摆了摆手,众人会意,押着赵先生、扛着申国尧去了客房。
院中,只剩下了范闲、言冰云、海棠朵朵和陶半瞎四人。
范闲笑着看向陶半瞎:“陶大哥,你说你方才认错人了,是把那人认作谁了?”
直觉告诉他,陶半瞎说出的话,对他很关键。
只见陶半瞎赔笑着道:“让小范大人笑话了,我这左眼瞎了,刚才没见到那人的正脸,误以为他就是那个给我两吊新钱让我背尸的读书人。”
“可靠近看了才知道,两人就是身量、侧脸和眼睛有点像,其他的不管是年龄还是各处的长相,都对不上号。”
说着,陶半瞎摇了摇头。
这样说来,给陶半瞎钱的就不是贺宗纬了?
范闲与海棠朵朵、言冰云互相看了看,三人都若有所思。
范闲拍拍陶半瞎的肩膀:“没事的陶大哥,这样吧,你把那个读书人的长相详细说一遍,我画下来……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吧?”
“当然记得,”陶半瞎连连点头:“他给了足足两吊新钱,这数目不小,我记得清楚。”
范闲转头,看向言冰云:“小言公子,拜托了。”
言冰云后退半步,眉眼微敛:“我不通丹青,画不了太过详尽的人像。”
“我来吧。”
海棠朵朵在一旁出声,自告奋勇。
范闲扫了一眼她的农妇打扮,再看看腰上的两柄短斧:“你?”
“嗯?”
海棠朵朵听出了范闲话语中的不信任,瞥了后者一眼:“小皇帝的丹青,是我教的。”
范闲一怔,这才想起这位是北齐圣女,苦荷大师的关门弟子。
他讪笑着点点头:“麻烦圣女大人了。”
海棠朵朵没和范闲多计较,去了前堂吩咐伙计购买画具。
等待画具的时间,范闲去见了一趟赵先生,确定了后者没有易容,便没再急着审讯他。
陶半瞎那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范闲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赵先生很有可能便是那给陶半瞎钱的书生,只是现在易了容。
眼下确认了赵先生这副样貌是真容,范闲等人便推断出了另一个可能——当初那副书生相貌,是赵先生易容而成的!
不多时,画具到来,海棠朵朵在陶半瞎的回忆叙述下,一点点完善着那书生的脸。
不多时,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庞出现在画纸上。
北齐圣女的丹青之术,并没有因为提升修为的原因荒废。
“宁不平?”
言冰云望着这副画像,目光闪烁,口中吐出了一个名字。
范闲和海棠朵朵都是面带疑惑,看向言冰云。
言冰云沉吟片刻,开口解释道:“此人是宁不平,三年前出现在京都的读书人,以白身在太子举办的文会上语出惊人,一举成名,成为京都达官贵人府上的常客。”
“一年多前,他突然不见了踪迹,监察院查过,没有找到线索,京都成名的文士众多,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众人就淡忘了他,当时这人是我负责查的,印象深。”
言冰云大致介绍了画上的人一番,看向范闲:“那时候,你还没来京都。”
没到京都,自然就不知道宁不平的存在。
范闲目光闪烁,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三年前……刘沉岩死……宁不平突然出现……刘沉岩出身书香门第……”
他霍然起身,将画像攥在手中,朝着柴房走去。
他怀疑,这位宁不平,便是刘沉岩!
“哐!”
柴房的门打开,范闲没啰嗦,将画像摊在祝闻是面前:“你可认得此人?”
祝闻是一愣,认真地看了画像半天,摇摇头:“不、不认识……”
范闲一愣。
自己猜错了?
他闭上眼睛,脑中思绪急转。
片刻后,他上前解开祝闻是被拴在墙上的镣铐,带着他往柴房外走:“随我去见一个人。”
祝闻是一头雾水,却不敢反抗,乖乖跟着范闲。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关赵先生的客房外。
范闲没有推门进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让祝闻是通过窗户远远看向赵先生:“这人你可认识?”
他问话出口,却半晌没有听到回答,不由地转头看向祝闻是。
却见祝闻是瞪大了双眼,一副见了鬼一般的神情,哆嗦着嘴唇:“不、不可能……”
范闲听到了祝闻是上下牙打架的声音。
他心中有了预感,拍了拍祝闻是的肩膀,沉声问道:“怎么了?”
祝闻是颤声道:“他、他是刘沉岩,他应该已经死了啊……”
说话间,祝闻是的声音当中带上了哭腔。
范闲鼻子一抽,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却是祝闻是被刘沉岩的死而复生给吓尿了。
范闲捏着鼻子,将祝闻是送进了柴房,叫来了王启年:“去找找,看看申国尧府上,那位赵先生的住所当中,有没有易容的器具。”
王启年应声而去。
一直跟在范闲身后的海棠朵朵此时终于忍不住了,蹙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赵先生客房的方向,沉声道:“我方才捋了捋,有了这样一条猜测——”
“刘沉岩当初侥幸没死,找了个替死鬼,而后隐姓埋名、乔装改扮,化名宁不平,借着家学在京都闯下名声,而后想办法进入了申府,化名赵先生。”
“昨夜,猜到申国尧要逃跑后,他卸下乔装的面容,用真面目拿下了申国尧。”
海棠朵朵听了范闲的话,深思起来。
半晌后,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可不少。”
“是啊,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范闲重复了一句,而后迈步朝着关押赵先生的客房走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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