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
范闲打断狱霸的话,疑惑道:“这种地方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们抢这儿干嘛?”
说这话的时候,范闲的声音有些发冷。
限于时代局限所导致的生产力低下,这个世界基本上每座城都会有贫民窟的存在。
这些贫民窟的百姓,大多是因为生活遭逢了变故而不得不变成这样,很多时候连着几日吃不到一口饭。
听这狱霸的话,连这种地方他们这些地痞都没有放过,要欺压一番。
这让范闲心中滋生出了些许怒火。
“是啊,我也纳闷,那祝闻是好歹也是四爷的亲外甥,去哪发财不好,非得来找我的晦气!”
狱霸没有注意到范闲语气的变化,还沉浸在自己的遭遇当中,兀自说着:“你说说,这贫民窟都是些卖儿卖女都活不下去的,我绞尽脑汁,也就只能通过帮他们做担保去给城里缺人手的大户打短工,赚点抽水钱。”
“你说说,祝闻是那狗东西,连这三瓜两枣都要抢过去,他还有点江湖规矩吗?!”
说着,狱霸一脸的怨愤,话语中的怨气都快冲破牢房了。
听到狱霸的赚钱方式,范闲面色稍霁,他站起身,放开了狱霸:“起来说话。”
“诶,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狱霸就坡下驴,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范闲连声道谢。
他态度卑微至极,将市井小人物的生存哲学演绎得淋漓尽致。
范闲摆摆手,开口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祝闻是抢地盘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将你送进来了?”
“可不是嘛!”
提起这茬,狱霸又是一肚子火:“这小子不厚道,说好了干一场,谁赢了贫民窟归谁,可谁知我把弟兄们都叫齐了以后,他竟然找来了捕快帮手,把我们全给逮了。”
“完事之后,还假惺惺给我说,这是四爷给他的吩咐。”
“我呸!四爷是什么人物,能看上这点肉?这就是他个王八犊子扯虎皮唱大戏抢我营生呢!”
说着,狱霸朝着范闲讨好一笑:“大哥,您说是不是啊大哥?”
范闲摆摆手,没有理会狱霸,心中若有所思。
与狱霸不同,他可是知道申国尧没那么简单,疑似与君山会有联系,联想到君山会的行事作风,他不禁想到,若是祝闻是说的话是真的呢?
“好好呆几天,管管自己的嘴!”
一道呼喝声,打断了范闲的思索。
牢门被人打开,一个年轻汉子被推了进来。
范闲抬头一看,不由笑道:“又见面了。”
来者,正是刘二孔。
刘二孔苦着一张脸,见到满屋子的犯人脖子都缩了起来。
听到范闲的话,他如遇救星,连忙自来熟地缩到了范闲身边:“先生好,又见面了。”
范闲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阁下放心,到了这儿,就和到自己家一样。”
说着,他转头看向狱霸等人:“你们说是不是?”
狱霸等人身上的伤还新鲜着呢,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对对对,先生说的是。”
说话间,几个心思活络的犯人已经凑上前来,要给范闲、陶半瞎、刘二孔三人推拿。
陶半瞎闪躲、范闲拒绝,倒是刘二孔看清楚了局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嘶!这个劲儿,舒服!”
“不错不错,继续。”
刘二孔舒服地喊叫着,牢房内的气氛再度变得和谐起来……
月上中天,一道身影如同孤鸿一般,在太平县的城外掠过。
守城官兵一个打盹的功夫,这身影三两步爬上城墙,遁入城中消失不见。
不多时,这道身影出现在县衙后门,门廊上的灯笼照见了他的相貌——与常伦在一起的那名货郎。
“笃笃笃!”
货郎轻叩门环,叫开了县衙的大门:“请通报县太爷一声,就说京都来人拜访。”
说着,他将一封书信递向了开门的仆人。
“等着。”
仆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书信,打着哈欠进了县衙。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的不是那名仆人,而是宋文易的随身护卫,那名七品的粗粝汉子。
汉子打量了货郎一眼,沉声道:“我家大人有请。”
“有劳带路了。”
货郎笑着点头,跟着汉子朝书房走去,半路上开口道:“先生步伐沉顿、气息时而绵长时而微弱,是修炼了东夷城城主一脉剑法的缘故?”
粗粝汉子脚步一顿,转头看着货郎,目光森然。
货郎后退一步,笑着施礼:“在下并无它意,只是好奇。”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在下自研的调息丹药,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能帮先生缓解气息的痛楚。”
粗粝汉子一动不动,依旧死死看着货郎。
货郎笑容不减,继续道:“东夷城城主一脉虽然修的也是四顾剑,但少了四顾剑本人来提纲挈领,修习者气息会被剑气斩乱,并不是什么难以探知的秘密。”
粗粝汉子似乎被说动了,目光闪了闪,拿过了瓷瓶:“宁弈,多谢先生。”
他继续带路,将货郎领到了书房门口后,悄然离去。
书房内,宋文易捧卷夜读。
见到货郎走进来,他抬头道:“你便是恩师信中所说的盟友?”
货郎点点头,笑得真诚。
宋文易目光一冷,沉声问道:“时至深夜,城门早已下钥,你是如何带信过来的?!”
货郎神色如常,作揖答道:“在下离京之际,京都城门尚未下钥,而太平县的城墙又太矮……”
说着,货郎身子摇动,如同一阵清风般在书房内窜了一圈,又回到了宋文易面前。
见到这一幕,宋文易面沉似水。
这人轻功如此高绝,他已经相信了这人的话,只是心中又生出了其他的忧患——若是有细作刺客用这等轻功……
“大人不必担忧,”货郎似乎看穿了宋文易心中所想,笑道:“这门功夫,整个庆国也没几人会,还得从小练起。”
宋文易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桌上的书信:“恩师说你有办法对付范闲,计将安出?”
货郎回答得干脆利索:“很简单,放了范闲。”
宋文易不解,望向货郎。
却见货郎笑道:“俗话说,阎王易斗、小鬼难缠,将范闲放出来,让现在已经赶来太平县的各府下人们缠住他,再让申国尧这等胥吏在其中使绊子,将范闲拖死在太平县即可。”
“等等,你是如何知道申国尧已经投效于我的?”牵扯到大事,宋文易格外地多疑。
货郎没有明着解释,而是笑道:“要想与尊师徒合作,总得有点本事不是?”
“令师已经相信在下了,宋县令还在犹豫什么?”
听到这话,宋文易陷入了沉默。
他从桌上拿起常伦那封信,又详细看了一遍。
用词考究、笔迹清晰,的确是恩师的亲笔书信,而且看不出被胁迫的迹象,信中对货郎的身份,也给了足够的信任。
宋文易拿着信思忖片刻,抬头看向货郎:“单单是将范闲拖在太平县,只怕没办法达成扳倒范闲的目的。”
货郎笑笑:“自然是有其他办法的,申国尧……就是最好的棋子。”
说着,他凑上前去,对着宋文易耳语起来。
书房中烛火摇曳,随着货郎的讲述,宋文易的眸子,逐渐开始发亮。
半晌后,货郎讲述完毕,退回了宋文易对面。
宋文易抿了抿嘴唇,郑重道:“先生放心,宋文易一定会依计行事,让范闲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此时的脸上,有着强烈的自信。
货郎笑着点点头,拱手道:“那在下就先告退了,我们分头行动。”
说着,他不等宋文易回应,身子往后一飘,窜出了书房。
宋文易眸子一敛,定定地等了几息,这才朝外边喊道:“宁弈,现在就去寻到申典吏,要他亲自带人,去牢房放了陶半瞎和易容的范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