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学子,都是些年轻气盛的读书人,最受不得羞辱。
常永望烧了范闲的请柬,对于史阐立来说,这份羞辱大到了足以盖过理智的地步。
他一拳挥出,同常永望扭打起来。
常永望身后的几个伴当见得这一幕,连忙上前帮忙。
侯季常三人原本想着拉架,见到这些伴当出手阴狠,打得史阐立不成人形,便也开始动起手来。
很快,蟾宫楼的这间小包厢内,一群人打得不可开交。
桌上的火焰,还在不停地烧着。
包厢内,火舌汹涌,拳脚无眼,一片乱象。
混乱的景象很快引来了掌柜。
掌柜显然对这场面很是熟悉,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灭火、通知太学。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侯季常等五人,连同常永望的几个伴当,站在了太学的省身堂内。
这里,是太学专门教育犯错学子的地方。
“好大的威风,差点把蟾宫楼给烧了,你们可真是我太学的好学子!”
一名身着七品官袍的中年男子手持戒尺,在众人面前来回走动着。
他目光落在侯季常身上,讥诮一笑:“怎么侯大人,做了工部的官,回太学抖威风来了?”
这位七品教习,也是侯季常当年在太学学习时的老师,二人并不陌生。
侯季常捂着流血的鼻子,瓮声道:“刘教习误会了,我们没有……”
“刘教习,分明是常永望找事,此事与我们无关!”
满脸怒火的史阐立打断侯季常的话,咬牙辩解道:“若不是常永望……”
“啪!”
刘教习的戒尺重重砸在史阐立肩上,疼得后者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史阐立,栽赃嫁祸也得找个好借口吧?”
刘教习轻蔑地望着史阐立:“常公子乃是致仕的常大学士的亲孙子,书香门第,才高八斗,怎么会和你们这些人起冲突?”
“蟾宫楼一楼的包间,是你们这些苦哈哈去的地方,若非你们刻意设局,常公子又岂会去那种地方?”
“我……”
史阐立还要说什么,却被杨万里拽了拽胳膊制止住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刘教习是在偏帮常永望,他们说再多,也讨不了好。
“罢了,都是太学的学生,多的话我也不说了。”
刘教习一番教育之后,又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这件事……”
说到这儿,他余光瞧见鼻青脸肿的常永望,隐讳地冲着他做着手势。
那个一个割喉的手势。
刘教习心中急速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构陷大学士之后、当朝举子,纵火行凶,影响恶劣,你们去大理寺等着判罚吧!”
杨万里几人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刘教习。
今天的事,说到底只是几个学子打架,怎么就能扯到大理寺去?!
然而,刘教习却不愿意再理会他们,挥挥手道:“带去大理寺,报官!”
“刘教习,我不服……”
“刘教习……”
几个士子连声呼喊着。
刘教习视若无睹,指挥兵丁将史阐立、杨万里、成佳林三人拉了下去。
而后,他看向侯季常:“至于你……侯大人,我会去信工部,好好讲一讲你干的好事,珍惜你头上的乌纱帽吧,它戴不了多久了!”
这话说完之后,刘教习转身,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常公子,去我的小院吧,我请名医来为您看看。”
常永望点点头,转头蔑视了侯季常一眼,负着手大摇大摆出了省身堂。
侯季常愣愣地站在原地几秒,突然拔腿就往外边跑去。
他要找小范大人,小范大人定然能管这等事!
京都,悦来客栈。
范闲下了马车,走进客栈内,光明正大地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桌子一侧,正坐着海棠朵朵。
有了庆帝的准许,海棠朵朵虽然不能同官员往来,但可以如一个普通庆国百姓一般,在庆国畅行无碍了。
“住得可还习惯?”
范闲坐在对面,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海棠朵朵视线从窗外收回,点点头:“南庆都城,的确不必上京城差。”
她以往也来过几次京都,但都是偷偷摸摸或者有事情羁绊着,这次住这一日,才好好将这里看了一遍。
街道上熙熙攘攘,摊位行人井然有序。
客栈酒楼林立,来往的三教九流络绎不绝。
京都城,的确是一派巍然大国的豪华气象。
范闲笑了笑:“喜欢的话,可以常来。”
说着,他将言冰云的那份文书取出来,推到了海棠朵朵面前的桌上。
海棠朵朵低头看到了上边的监察院花纹,疑惑地望向范闲。
范闲抿了一口茶:“陛下要我准备京察,一时半会抽不出身调查君山会,这份情报给你,你来查。”
“地方就在太平县,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随时互相通信。”
海棠朵朵听得君山会三个字,拿起文书,仔细看了一遍。
随后,她将文书推到了范闲面前:“多谢。”
范闲收回文书,笑道:“若是真要谢我,就早点突破到大宗师,除了五竹叔,还有一个大宗师罩着我,这滋味想想就自在。”
海棠朵朵眯着眼,斜睨了范闲一眼。
她手掌轻轻放在桌上,猛地一按。
“砰!”
范闲面前的茶杯骤然炸开,茶水喷了猝不及防的范闲满脸满身。
范闲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无奈地望向海棠朵朵:“圣女大人,我没得罪你吧?”
“我方才用了七品的实力,你没反应过来,警觉比之在虎门关有所下降。”
海棠朵朵淡淡说着,站起身来:“想要自在,求人不如求己,你自己努力成为大宗师便自在了。”
说着,她迈步朝着楼上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启程去太平县,有消息了联系。”
范闲低头看着衣衫上的水渍:“莫名其妙……”
若非因为绝对信任,他会让海棠朵朵泼一身茶水?
五竹叔早些年对他的训练,可是全方位、刻进本能最深处的。
目送海棠朵朵离去后,范闲无奈地坐上马车,回家换了一身干净衣袍,这才转道去了林府。
他被庆帝设计成了林若甫下台的推手,总得找林若甫这个受害者谈谈。
相府内。
林若甫神色如常,除了身形瘦削了些许,看不出其他的变化。
二人坐在棋盘两侧,边对弈,边谈话。
沉默地下了几手棋后,范闲率先开了口:“岳丈大人,我这次来,也是婉儿的意思。”
婉儿,想看看自己的生父如何了。
林若甫拿棋子的手一顿,旋即轻笑道:“婉儿啊……”
他将一枚棋子落下,这才看向范闲:“好好待婉儿。”
说着,他捻起一枚棋子,看着棋盘道:“这次致仕,老夫会回梧州去,山高路远,怕大宝受不了。”
这次,轮到范闲拿棋子的手停顿了。
林若甫这话,分明是要让他来照顾大宝。
再结合“好好待婉儿”的话,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