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六的背后,是庆帝!
这个结论,有些出乎范闲的意料。
他扶着轮椅,皱眉沉思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结果。
若是这样说来,在渭州案发之后,庆帝便已经确定了要对林若甫下手。
通过徐天麟告御状,扯出徐氏勾结马贼灭门案。
通过灭门案,扯出徐氏与林若甫的联系。
而后,距此逼迫林若甫请辞!
环环相扣,其中谋划的精细程度,让人毛骨悚然!
范闲抿了抿嘴唇,艰难开口:“如此说来……徐六背叛徐氏,是投靠了陛下……”
他的话语当中,依然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陈萍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渭州城中,宫典带了所有的兵丁去围攻徐氏祖宅,却让徐昌德带着几个护院,悄无声息地跑出祖宅去了府衙,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范闲扶轮椅的手猛然扣紧,半晌后才低声道:“宫典……是禁军统领。”
宫典是禁军统领,是庆帝的禁军统领。
徐昌德为何能从徐氏祖宅跑到府衙,原因不言而喻。
陈萍萍接着道:“当然,此事远不止这么简单。”
范闲目光一凝:“还有?”
“还有。”
陈萍萍点点头,这次没有直接说,而是侧过头笑道:“不过底下还埋着什么,就得你自己挖了,我不能把所有地瓜,都帮你挖出来。”
一个个秘密,便是一个个地瓜。
陈萍萍的比喻很蹩脚,却让范闲笑不出来。
他没再逗留多久,在请教了渭州主官的人选之后,看出陈萍萍有些乏了,便告辞离去。
大皇子一同离开。
监察院外,街道旁。
大皇子朝着范闲抱拳:“骆秉的事,多谢了。”
范闲回礼:“殿下客气。”
大皇子点点头,对着范闲道:“父皇问了一句,要我约束骆秉,没有其他的惩罚,不过我还是请旨把他送到了南疆做小兵。”
“陛下原谅是君父慈爱,殿下严惩是为他日后好,都没错。”范闲的话说得很漂亮。
大皇子看出范闲有些生分,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翻身上马,俯瞰范闲:“玛索索的事情,我会解决,多谢了。”
说着,他轻夹马腹,纵马离去。
大皇子远去后,早就等在一边的王启年凑了上来:“大人是否疑惑大殿下和宛长大人的关系?”
说着,王启年脸上露出神神秘秘的笑。
范闲斜睨了一眼他,揶揄道:“再卖关子,送你去渭州做情报主官。”
王启年脖子一缩,去渭州做情报主官虽然是高升,但背井离乡,自家那婆娘不把自己的脸挠出花来才怪。
“嘿嘿,大人别开玩笑,王某遭不住。”
王启年干笑一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宛长大人年轻时……曾与宁才人生过情愫……”
轰!
范闲听到这话,有如五雷轰顶,怔怔地看向王启年。
陈萍萍,一个间谍头子,与大皇子的生母、当今陛下的宁才人有过情愫?!
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却见王启年十分笃定地点点头,低声道:“这事,只有一些亲近的老人才知道,大人若不信,可以问司南伯老大人,他也是知情的。”
“当然了,宛长大人与宁才人是发乎情止乎礼,与大皇子殿下可没半点关系,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说着,王启年后怕地左右瞅瞅,声音越发低了:“大人,您可千万别把这事传出去,不然王某就死定了!”
此时的王启年,活吞吞一副压不住八卦之魂的胆小鬼模样。
范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点头道:“知道了,日后好好做事,否则……”
说着,他眯眼看了看王启年,起身朝范府走去。
身后,王启年一脸苦笑,啪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张嘴这么这么贱呐……大人,大人等等王……小的,小的给您驾车!”
王启年呼喊着,爬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很快回到了范府。
范闲虽然很想第一时间与林婉儿见面,但依照惯例,得先拜见父母。
柳如玉听说范闲在渭州受了重伤,好一通心疼,倒是范建,不轻不重说了几句话,将范闲叫到了书房。
今日,范闲第三遍将渭州的一干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范建听着,中间几次皱眉眯眼。
末了,他难得地叹道:“陛下将你推到林若甫的对面,这是要你自立门户,与林若甫的旧势力划清界限呐。”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范闲很识宝地拱手问道:“敢问父亲,我该如何自处?”
渭州案,他稀里糊涂踏进了庆帝安排的陷阱,成了林若甫下野的第一推手,直到回京才明白过来,此时的确有些迷茫。
范建捋了捋胡须,沉声道:“最近,有大皇子的婚礼帮你遮掩目光,做事低调些,好好发展自己的班底。”
“听说,你去定州前,要与一干士子开宴?”
范闲点点头:“是有这事,不过只是些举人,应当不犯忌讳。”
“当然不犯,眼下言冰云锋芒毕露,隐隐有接手监察院的能力,陛下巴不得将你从监察院里抽出来,你结交士子,正合他的心意。”
范建说着,看向范闲:“宴席的事情,可以趁着京察前做了,到时候也可以让他们上家里来,我帮你瞧瞧。”
这便是要帮范闲掌眼了。
范闲起身深深作揖:“多谢父亲大人。”
但随即,他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京察?”
范建点点头:“今年的京察,一拖再拖,眼看就要入冬,也该开始了。”
“几个月前,陛下便属意你,眼下他为了让你承受住林党的反扑,无论如何都得让你手里握着京察这个生杀大权,震慑众臣……”
范建的话说得没错,翌日一早,庆帝的密旨便到了范府——着令范闲为京察主官,眼下便可以开始准备了,待到半个月后,正式明旨公告众臣。
京察前发密旨,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范闲却能猜到庆帝这么做的用意。
一来,是觉得用海棠朵朵来换自己做这个推手,不太够。
二来,便是暗示自己利用监察院的职权,前期收集百官的罪证,在京察的时候有的放矢。
也就是说,庆帝要对林若甫的党羽,进行大刀阔斧的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