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徐氏指一条明路?
徐昌德坐在马车上,看着眼前用短斧对着自己命脉的海棠朵朵,心思疾转起来。
当初大兄徐昌源夺位之时,大开杀戒,自己因为素来与其亲近才幸免于难。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自己的势力、威望也水涨船高,大兄便又动了铲除自己的心思。
那时候,是君山会找上了自己,不仅帮自己在徐氏谋得了稳固的地位,还让大兄看到了君山会的力量,选择让自己当中间人,同君山会私下合作。
这一次,君山会更是对徐氏鼎力相助,甚至杀了大兄,帮自己拿下了族长的位子。
在徐昌德看来,跟随君山会,就是最好的明路!
念头至此,徐昌德心思明晰了几分,镇定心神看向海棠朵朵:“姑娘所说的明路,是指……?”
海棠朵朵瞟了一眼庆庙的方位:“君山会藏头露尾,你和他们搅在一起,注定是与虎谋皮。”
“为今之计,将杀害徐天麟全家的凶手交给范闲,并且将徐家的秘密和盘托出,求范闲保个周全才是正道。”
“凭着范闲与林若甫的关系,再加上他一贯的性子,徐氏或许会元气大伤,但也能活下来。”
向范闲坦白,这是海棠朵朵为徐昌德指的明路。
徐昌德老眼闪烁,抿了抿嘴唇道:“姑娘,你……还是杀了我吧。”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一副认命的样子。
投诚范闲的建议徐氏可以走,他徐昌德走不得。
昨晚与火狐设计杀死徐昌源,并栽赃给范闲,他就已经亲手斩断了向范闲投诚的路。
而君山会虽然底细不明,但给他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他也自信凭借徐氏累世大族的底蕴,不会被君山会这头藏头露尾的恶虎给吞了。
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如闭着眼睛赌一把——这位姑娘既然肯说这么多话,想必不会轻易杀了他。
“呵……”
徐昌德耳边响起一道淡淡的讥笑声,脖颈上斧刃带来的凉意也消失了。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对面的姑娘已经收起了短斧。
海棠朵朵平静地看了一眼徐昌德:“也罢,你想死,我不拦着,想必范闲也不在乎这点麻烦。”
语毕,她身形一动,窜出了马车。
马车内,徐昌德整个人身子猛然一垮,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赌对了!
他心中一阵庆幸,回过神来才感觉到,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发现马车正停在庆庙的后门,车夫的位置空无一人。
原来这马车竟是绕着庆庙跑了半圈。
此时,海棠朵朵下了马车,已经第一时间跃进了庆庙当中。
换掉的马车夫本就是她用一锭银子雇来的乞丐,心思活泛,不怕不能在徐昌德清醒过来之前逃走。
庆庙中,海棠朵朵神情沉静,避让着一双双眼睛,目标明确地来到了白衣女子所在的小院前。
在院门外停留数息后,她抬手,推开了院门。
院内,白衣女子背对院门而坐,身形平稳。
她没有回头,却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平静地叫出了海棠朵朵的名字:“北齐圣女,海棠朵朵,久仰大名。”
“你在北蛮露了踪迹,将所有有心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自己却悄然潜入了渭州,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过奖。”海棠朵朵脸上并未出现惊讶的神情,迈步走进小院,将院门反锁了起来。
她缓步朝着白衣女子的正面走去,开口道:“老师说得没错,君山会的底细,果然没那么简单。”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白衣女子正对面。
白衣女子长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在大街上不会让人多注意半分。
“背后似仙,正面凡人,你是君山会的核心成员——白鹿。”
海棠朵朵微微眯眼,点破了白衣女子的身份。
白衣女子点头微笑:“你来这儿,想必是奉了师命要拿住我,从我口中得到君山会的信息。”
“也巧,我在这儿等着你,是为了杀你。”
白鹿虽然在笑着说话,语气中却透露出浓烈的杀意。
语毕,她起身扬手,摘下了挂在树干上的长剑,出鞘在手。
海棠朵朵平静地取出双斧:“据我掌握的情报来看,你与黑蛟是知己,你此举,是为了私仇,先杀破坏了你们计划的我,再想办法杀范闲、五竹?”
白鹿挽了个剑花,笑得愈加灿烂:“你猜猜看。”
话音落下,小院周围突然出现数道身影,各持兵刃冲向海棠朵朵。
白鹿脸上的笑容收敛,亦是一剑递向海棠朵朵!
……
渭州城,徐氏祖宅。
“徐氏的饭食,比之京都三石居也不差了。”
用过午饭的范闲,懒洋洋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
王启年在一旁鼓捣着茶水,闻言道:“大人,三石居已经被您拆了。”
范闲一愣。
当初和秦家作对,三石居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地方,早在秦磊身死之后便关门大吉了。
“咳咳……”
范闲尴尬地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老王,昨日去徐氏宗祠,除了那个牌位,没发现其他端倪?”
王启年摇摇头,肯定地道:“都找过了,就只有那个牌位比较诡异,不过王某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便被前院的动静给惊退了。”
范闲点头:“想来,徐氏把守的秘密,应当就在这个牌位上了。”
说着,他站起身朝院外走去:“走吧,去看看。”
王启年放下手中茶盏跟了上去,疑惑道:“大人,徐氏的宗祠,可是连二皇子都没办法靠近。”
“今非昔比。”
范闲负手沉稳地走着:“他们要我自证清白,总不能拒绝我找线索的要求吧。”
说话间,范闲已经出了院门。
王启年无奈,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虽说范闲是杀死徐昌源的嫌疑人,但一来他身份尊贵,二来需要自证清白,理论上只要不出徐氏大门,可以自由活动。
只是一路上,免不了承受一些徐氏族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王启年躲避着这些目光,低声向范闲开口请求:“大、大人,咱要不请霍姑娘一起来?”
范闲神色自若,摆手道:“没必要,你我就好,她宿醉未醒,还是多睡睡吧。”
边走边说,二人已经来到了宗祠附近。
“小范大人,止步。”
一名护院上前,拦住了范闲。
范闲眉头一挑:“范某怀疑宗祠内有能证明我清白的线索,需要进去看看。”
“这……”
护院犯了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便在这时,徐昌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阴寒之地,不敢劳小范大人亲临,有什么线索,老夫帮你去取。”
听到这声音,护院如蒙大赦,连忙朝着正向这边走来的徐昌德拱手:“族长。”
“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徐昌德走到这边,朝护院挥了挥手。
护院行礼退下。
范闲眯眼看着徐昌德,瞥见后者的脖颈,笑道:“徐二爷才成族长没多久,就遇刺了?”
徐昌德注意到范闲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
那里有一道薄薄的狭长血痂,是海棠朵朵的短斧所留。
“些许宵小,已经没事了。”
徐昌德随口揭过,而后看向范闲:“不知小范大人查到了什么线索?”
“还没有。”
范闲笑道:“不过我觉得线索就在这宗祠里边,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徐昌德的脸冷了下来:“小范大人,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范闲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谁说我开玩笑了?”
说着,范闲摊了摊手:“是你们要我自证清白的,现在我想查东西,你们也不让,不如你们直接送我进京,让陛下一刀把我砍了吧?”
边说这话,范闲边左右瞅瞅,直接从王启年胸口取出一截监察院制式绳索,递向徐昌德:“来啊,绑了我。”
徐昌德的老脸,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位小范大人昨日里还软弱可欺,今天怎么就成了滚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