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门内,众人看过尸体后,向大堂走去。
太子先行,一开始审案就变得迷迷糊糊的舒芜走在最后边。
队伍中间,二皇子看了眼太子的背影,来到范闲身边低声问道:“有何发现?”
范闲看了看二皇子:“殿下,你可是和我一起看的,当真没有发现。”
“若非我进去没多久就蹲在墙角去吐了,我还真能算是和你一起看的。”
二皇子轻笑一声,对着范闲道:“我观察过你,你在漫不经心撒些小谎的时候,会摸鼻头。”
说着,二皇子学了一下,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范闲。
意思很明显,范闲在说谎。
范闲也不反驳,他没有回答二皇子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道:“殿下,和范某站在一起,容易被误会。”
“我了解你,你不会和我站一起。”
二皇子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步子加快几分,超过了范闲。
范闲略有所思,步伐变慢了些。
舒芜大学士很快到了范闲身边,笑眯眯地问道:“你们二人,这是打什么哑谜?”
“老大人说笑了,是二殿下看不上范闲,准备追随他那太子弟弟的脚步去。”
范闲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扶着舒芜慢慢走着。
撒一些无关紧要的谎时,会摸鼻头,这是范闲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也从没想过改正。
毕竟有些时候,利用这个特点,可以对一些有思维惯性的人造成意料之外的伤害!
所以,二皇子看穿他的这个小动作,完全在他的意料当中。
重点是,二皇子刻意凑上来说话的行为。
他不觉得,二皇子这样的人物,会没看出来太子在第一次会审时那番表现的用意。
既然看穿了还要和自己亲近,二皇子的用意便值得玩味了。
所以,范闲有了那句站在一起不是好事的说法,因为二皇子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庆帝势必会削弱二皇子的实力,增强太子的权势,让他们再度形成平衡。
此消彼长,对二皇子来说绝不是好事。
二皇子回话说自己不会和他站在一起,便是在暗示,这次查案可以合作,但查案之后,二人还是各走各的路。
这对范闲来说是个好消息,范闲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他现在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二皇子为何这么热衷于在这才审案中与自己合作?
思索间,众人已经回到了大堂。
各自坐定之后,一名内官匆匆走进大堂:“二位殿下,二位大人,宫统领在渭州传来消息,找到马贼的踪迹了。”
说着,这名内官将手中一卷密信呈上。
什么?找到马贼的踪迹了?
除养神的舒芜外,范闲三人皆是一惊。
整件案子,要说唯一可能的翻案点,就在这群马贼身上。
若是能够证明马贼是受人指使的,那徐天吉杀人之事即便是人证物证俱全,也有了辩驳的余地。
唰!
太子当即站了起来,第一个拿过那封密信读了起来:“于渭州群山间追寻五日,发现马贼踪迹,然群贼早已身死,随军医官调查,乃是有人往马贼酒水中……下毒?!”
太子读完密信,瞪大了眼睛。
二皇子取过书信看了一眼,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不用说,太子读的话,便是密信上的真实内容。
范闲的心沉了下去:“马贼被毒死,恰巧说明这件事确有蹊跷,只是这最后一条线索,也被堵死了……”
二皇子点点头,垂头思索起来。
半晌后,他抬头看向范闲:“监察院那边,有什么线索?”
范闲手掌着监察院,不可能不去利用这个优势私下探查。
范闲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这是四处从渭州拿到的徐家兄弟生平。”
“徐天吉自幼聪慧,得父母宠爱,所以被供养读书,一路高中举人,之后折戟沉沙,三次会试都没有考中进士,借助徐家的家世在渭州府做了十年推官后成为当地乡绅。”
“徐天麟是徐家次子,因为少年愚钝不受重视,蒙学之后便从事了商贾之道,谁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竟然在商贾之道上激流勇进,四十年时间成为了渭州首富,徐家名人。”
“另外,徐盛典、徐继礼也是徐家人,不过是偏远旁支,与徐天吉兄弟仅仅是同族关系。”
说着,范闲将文书递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看过后,若有所思,又递向了太子。
太子草草扫过几眼,皱眉道:“这些东西都是随处可见的玩意,本宫想要知道的是,监察院能不能查出什么阴私事?”
范闲没有理会太子,看着若有所思的二皇子:“二殿下想到了什么?”
“人心。”
二皇子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看向范闲:“文书上有一句对徐家兄弟的评价——前二十年,徐家以徐天吉为荣,后二十年以徐天麟为荣。”
“而这个节点,恰好是徐天吉第三次会试失利,徐天麟经商回乡。”范闲接口道。
二皇子点点头:“徐家兄弟同胞,面相九分相似。”
“若非亲近之人,无法辨别。”范闲接了一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睛开始发亮。
太子在一旁,表情变得有些狐疑:“你们二人,在说些什么?”
二皇子与范闲同时停住,对视一笑。
范闲朝着舒芜拱手道:“老大人,范某想请徐天麟去徐府赴宴。”
“还是去我府上吧,我府上自在些。”二皇子出声道。
二人话音刚落,还未等舒芜有反应,便听太子喝道:“不可!”
范闲与二皇子回头,看向太子。
太子面色有些难看,对着二人道:“案情尚未明朗,我等身为主审官,岂能宴请原告?”
他嘴上理由充分,心中真实所想,自然不是如此。
通过第一天的会审,他已经成功建立了与范闲和二皇子对立的局势,这对他依靠庆帝起势很是重要。
然而,将范闲与二皇子逼在一起,与这二人主动联合在一起,还是有许多差别的。
范闲与二皇子今日打了这么多哑谜,太子一头雾水,但总觉得这二人可能会背着自己做些什么,谨慎之下,还是直接回绝的好!
“唔……”
舒芜在这时‘醒’了过来,一锤定音:“请不请,让陛下决定吧……”
“老大人说得是。”
范闲与二皇子齐声称是。
有了舒芜发话,太子也不好说什么,四人写了一份奏折,递进宫中。
不多时,庆帝的批复便回到了刑部衙堂——聚月楼文会,尔等四人皆需到场。
有了庆帝的批示,二皇子与范闲商议后开始各自准备。
太子百般不情愿,也拗不过圣旨,只好捏着鼻子下去安排。
九月十四,小范大人与当朝大学士舒芜协同,在聚月楼开办文会,届时有太子与二皇子到场。
这则消息一经传出,在整个京都引起热议,不少文人才子趋之若鹜,摩拳擦掌。
是日,偌大的聚月楼大院,座无虚席。
院内人满为患,京都各大才子穿行其间,斗诗比文,希冀得到小范大人等四位的青眼。
而一侧的主楼上,则有着截然不同的清净。
范闲等四人坐在其间,将院中的繁华喧闹尽揽眼中。
与四人同桌的,是徐天麟。
他虚虚沾了半个椅子,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徐先生,我等是忙里偷闲,办场文会热闹热闹,顺便带上先生,帮先生也舒缓一下心情,你如此拘谨,倒让我们不好意思了。”
二皇子朝着徐天麟笑笑,温声开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