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下,花残枝败。
范闲站在层层叠叠的花盆前,眉头紧锁。
王启年等一众监察院官员也都围了上来。
方才,王启年已经带着几个人仔仔细细检查过每一盆花,甚至挖开花泥、端开花盆,每一个细节都未曾放过。
“老王,找人搬开这些花。”
范闲一声令下,一众监察院官员动了起来,很快挪开了花盆。
空地上,范闲仔细敲着每一寸地砖,王启年等人也行动起来。
很快,王启年皱眉站了起来:“大人,全是实心。”
范闲点了点头,继续细细观察,陡然,他目光一凝,看向其中一块地砖:“糖霜!”
花盆之下,怎会有人吃的糖霜?
王启年顺势看去,发现那竟是一个人的脚印,印迹浅浅,几乎与地砖一色,方才众人更是未曾注意到。
若非日影移动有了反光,只怕这里绝不会被人发现。
范闲迈动步子,来到糖霜地砖前,尝试将脚踩在脚印上,周围并无异动。
范闲目光一凝,运转真气,再次一脚踏下。
“吧嗒!”
院中发出一声脆响,声音正是来自范闲脚下。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挨着花盆的墙从两侧缓缓退开。
“夹层,这墙壁当中竟然有夹层!”
“原来这地砖下只有一个机关,还要用真气才能推动,怪不得我等未曾发觉!”
王启年惊叫出声。
范闲的目光,已然落在了墙壁的夹层当中——那里,是一道通往地下的台阶。
“去看看。”
范闲吩咐一声,立即有两名机警的监察院官员走向台阶。
不多时,其中一人的声音从下边传上来:“大人,是一间地下书房,并无机关。”
范闲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台阶在地下拐了个弯,通往一间有着壁灯的地下室,完全是书房格局。
看方位,上边是辜府大门的台阶位置,怪不得监察院官员搜索不到此地。
“当真是心思机巧,别有洞天,北边的同行们不容小觑啊。”
等着属下点燃壁灯的时候,范闲淡笑着来了一句。
一时间,铁拓与一众监察院官员都低下了头。
监察院官员是觉得技不如人,铁拓却是被说得有些羞愧。
“知耻而后勇,找找看有什么线索。”
范闲随口安慰了一句,在书房中翻找起来。
这一翻找,颇让他有些感慨此行非虚。
这间书房内,放的全是定州情报,俨然是辜祥或者说北齐密谍在定州的情报窝点。
只是可惜的是,北齐的同行同样奉行了严格的保密原则,这里除了情报之外,并没有半点关于人员名单、联络方式与联络地点的记载,想来是将这些东西记在了脑子里。
“不,大人,这里有联络时间和地点!”
铁拓扬起一本书,脸上的神色略显激动,许是因为找到投名状的缘故。
范闲转头看去,不过是一本记载定州军情变化的书,并无线索,他疑惑地看向铁拓。
“大人请看。”铁拓将书铺在桌上,激动地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总共十八处,都有青稞帐这个地名,而且日期都是每月十二。”
说着,铁拓又拿起一本书翻开,同样找到了青稞帐、每月十二的关键线索。
“也就是说,每月十二号在青稞帐,是辜祥与人联络的时间?”
王启年若有所思,惊道:“今天好像就是十二号!”
范闲则沉声问道:“青稞帐在何处?”
“云阳寨南十八里处,是个游民自发组织的小集市。”
熟悉云阳寨周围环境的铁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范闲目光一凝:“走!”
不用怀疑,从小被费介教大的他很肯定,青稞帐便是辜祥与人交换情报的地点,而这种潜入敌后的密谍,联系起来向来是中间渠道越好越好,如此才能及时传递情报。
若刘单株当真是辜祥等人的队长,那在青稞帐,很可能会找到关于刘单株的线索!
一行人浩浩荡荡,辞别林居瞿后,骑上快马赶到了青稞帐。
夜色渐深,集市上人烟稀少,绕过一个弯后,范闲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叶重?”
前方带着一队护卫走着的,正是征西将军叶重。
范闲迎了上去:“叶将军怎么在此?”
见到范闲,叶重也是一脸惊讶,他眯眼道:“你也是来找刘单株的?”
也?
范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叶重见到范闲的脸色,了然了几分,沉声道:“两个时辰前,有人在将军衙堂给我留了纸条,称在这里发现了右贤王的大当户,并且要我亲自前往,不许告知其他人。”
“我刚巧处理完今日军务,本着不可枉纵的心思,便找了过来。”
被人耍了!
听到叶重的话,范闲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刚发现这里,就有人同时给叶重传了纸条,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操作,玩弄于他。
而且……发现辜府密室、发现青稞帐的消息都还未曾传出去,只怕,他身边有了内奸!
范闲头皮发麻,直到与叶重一同回城,还未缓过来。
言冰云得知了这边的情况,找了过来。
“对手不会为了戏弄你,而故意设这么一个局。”
言冰云目光平淡,讲述着他的分析。
范闲自然认同,点点头道:“能将纸条放在将军衙堂,对方是在威胁我,再查下去,叶重只怕会性命不保!”
“而辜府的那间地下书房,对方故意透露给我们,只怕也是为了掩饰更深层次,害怕我查到的那个秘密!”
“刘单株的身上,迷雾越来越多了……”
范闲的声音当中,带上了几分感慨。
辜府?地下书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言冰云目光闪动,大脑急速运转起来。
良久,他面容愈加冰寒,望向范闲:“也许……是辜祥死前设局。”
辜祥死前设局?
范闲的心思开始疾转起来。
他喉结动了动,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再审一次辜盛鸿!”
辜盛鸿就被关押在定州驿馆,范闲三两步间便到了他所在的囚室。
再度见面,此人依旧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
范闲还没问几句吗,他便开始求饶。
这一次,范闲依旧没有听他说废话的心思,径自掏出一物:“这东西,你可曾听你父亲提起过?”
他手中,是那株险些被他遗忘,从辜祥胃中取出的雪参!
“雪参……我、我想想……”
辜盛鸿趴在地上,沉思半晌后,突然激动道:“我想起来了!”
“老东西……父亲生前曾多次说过,他就像这雪参,只能埋在地底下,一旦面世便要被熬药煮汤发挥价值,可煮汤的人,却从来不问问雪参愿不愿意……”
轰隆——
范闲脑海中,仿佛有惊雷劈下。
他懂了,不是辜祥死前做局,而是,有人用辜祥的死做了一个局!
而他,入局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