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夜幕低垂,王启年布满血迹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甚是骇人。
范闲等人迎了上去,一番检查才发现王启年只是受了轻伤,身上大多数血迹都是别人的。
范闲取出药丸帮王启年就水服下,帮他顺着气道:“不着急,慢慢说。”
王启年静下心来,在众人的围拢下收拾好伤口,这才开口道:“大人,王某奉命探路,孰料才入辜府便见到了府中大乱,辜祥尸体倒伏于地。”
“王某原本想着就此遁走,却不慎触发了辜府暗藏的机关,被辜府大少爷辜盛鸿带人追杀,所幸王某黑布罩面,未曾露出真容。”
“也幸得王某学过一些技击之术,拼着受伤才逃了出来,临走时惊鸿一瞥,发现慌乱的辜府婢女里,竟有玛索索公主!”
王启年就着水,一口气将打前哨的经历大略讲述了一遍。
范闲闻言,耸了耸眉:“你确定……那是玛索索?”
王启年连连点头,确信道:“西胡人面相与汉人迥异,玛索索更有寻常西胡女子没有的异域风情,王某一眼便认出了她来,比画像上分毫不差!”
“确认了便好。”范闲点头。
临行之前,众人都曾看到过定州丹青圣手绘制的玛索索画像,这才不过半日时间,想必王启年不至于连这点记忆力与眼力都没有。
念头至此,范闲又关注起另外一个问题来:“以你的身手,为何会触动辜府的机关?”
王启年的追踪轻功,乃是庆国前二,往日里范闲靠着他追踪、打探消息,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云阳寨一个小小的村寨,怎会让王启年阴沟里犯了船?
却见已经擦好脸的王启年老脸顿时垮了下去,苦笑道:“大人您不知道啊,那辜府看似寻常,谁知其中凶险,不比院里低多少……”
说话间,王启年欲哭无泪。
范闲的眉头,因此深蹙起来。
若是依着王启年所处,那这云阳寨或者说辜府,只怕他们是来对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范闲吩咐一声,翻身上了马。
辜府纵然是龙潭虎穴,为了找到玛索索他也要瞧一瞧,更何况,云阳寨很有可能与刘单株有关!
不知何时起,他来定州的目的,从完成任务般的传旨,变成了定要置刘单株于死地!
放着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汉人大当户潜伏在定州,对于庆国,绝非什么好事。
马蹄声起,众人手持火把,放慢了速度,朝着云阳寨而去。
邻近寨子时,范闲抽了抽鼻子,伸手停住了队伍。
王启年凑上前来:“大人?”
范闲耸着鼻子,皱眉朝四周看了看:“有些不对劲,这儿有其他的味道。”
“其他的味道?”
王启年四下张望极目远眺,除了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草原,并无发现。
范闲没有向王启年解释什么,翻身下马,循着味道找寻起来。
一众监察院官员也纷纷下马,随着范闲向驰道旁的草原中走去。
走出不到半里地,范闲停下了脚步:“照照那里。”
他伸手指向一片草地,沉声下令。
众人闻言,连忙将火把伸了过去,将那处草地照得有如白昼。
“这……尸体?!”
王启年瞧见草地上的场景,骇然出声。
只见那处草地上,草叶杂乱,其下正掩埋着已经出现尸僵的尸体。
几名监察院官员将目光看向范闲,见范闲点头,几人上前扒开草叶,不多时便将草叶掩埋下的尸体挖了出来。
一共三具,都已出现尸僵,散发着淡淡的尸臭,范闲先前察觉到的味道,便是由此而来。
从小跟着费介解剖尸体的他,对这气味无比熟悉,这才能远远闻到,发现尸体。
待到几名监察院官员整理好尸体后,王启年的瞳孔又是猛缩:“大皇子府的婢女?!”
这三人身上的服饰,正是大皇子府的婢女服饰。
范闲瞥了三具尸体一眼,沉声道:“想必,这便是巧儿三人的尸体了……”
说着,他侧过头:“去趟定州府,让他们帮忙把尸体带回去,我们还得去云阳寨,无暇顾及。”
“还有,通知他们刘单株的事情,让他们帮忙派兵搜索。”
他话音落下,队伍中的一人便点了点头,上马朝定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范闲也不多做停留,留下两个人看顾尸体后,带着其余人继续向云阳寨赶去。
地处草原之上,云阳寨为了抵挡西胡骑兵的劫掠,可谓是费尽心思。
寨前三里处便开始有路障阻碍马匹冲锋,寨墙更是用筑成的青石铸就,火烧不得、水淹无用,唯有强攻。
丈许高的寨墙上,有寨民自发组建的护寨队日夜巡逻。
范闲一行骑马缓行,手中的火把在黑夜中甚是显眼,远远便吸引了护寨队的注意力。
“嗖!”
一枚响箭从城头落下,钉在了范闲一行面前的地面上,提醒着他们止步。
叶仁拨马向前,朝着城头高喝:“监察院提司范闲到此,本方寨主请开门迎接!”
寨墙上一阵骚动,很快传来一道声音:“先等着,我去通报寨主!”
范闲朝叶仁点了点头,示意他退回来等候。
若是其他地方,在听到监察院提司的名头之后,只怕会第一时间开门迎接,生怕得罪了监察院的煞神。
然而云阳寨是在定州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游民自发组成的寨子,虽然归于王化,赋税等也不少交,但因为定州形势复杂,寨子呈现高度自治。
再加上这里的监察院主要是为了刺探敌情,监控军方,名声不显之下,威慑力便几近于零。
范闲也从来没指望,能用提司这个身份在全庆国畅行无阻。
等了不多时,寨墙上多了不少火把,一个中气十足的威严声音传了下来:“监察院的诸位大人,可有令牌?”
“那是自然,你若是想看,我们进寨子后便取给你看!”
叶仁朝着寨墙上喊道。
孰料,寨墙上头那道威严的声音却道:“既然有腰牌,那便请大人们就地歇息,明日一早,在下亲自迎接。”
话里的意思,却是不会在今晚放他们!
闻听这话,众人脸上尽皆显露出意思愠怒,监察院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连寨门都不让进?
其中一个暴脾气的监察院官员拍马而出,便要呵斥寨墙上的那所谓寨主。
“等等。”
范闲伸手制止了手下,抬头望向寨墙,一言不发。
寨墙上的寨主,仿佛看到了范闲的目光,再度出声:“诸位大人恕罪,寨子里的规矩向来是这样。”
“为了避免有人冒充官府中人,进入寨子后与西胡匪寇里应外合劫掠寨子,所以夜晚都是不放人进来的。”
范闲目光闪动,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转过头,吩咐道:“原地修整,小心巡逻,明日一早进寨子!”
一众监察院官员行动起来,不多时便在这里圈起来一块简易营地。
随着范闲等人的下马修整,寨墙上的火把也减少起来。
草原的夜晚,凉风彻骨,范闲一行又走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营帐,便露天捱过了一晚。
翌日一早,众人擦掉眉头发梢的霜晶,朝着显露出真容的云阳寨寨门进发。
这一次,没有响箭拦路。
寨门打开,上百名刀枪齐备的护寨队员将范闲一行团团围住。
在检查核对过众人的身份后,领头的络腮胡中年朝范闲拱手道:“范提司好,在下云阳寨护寨队长梁启,寨主事务繁忙,特派我来接几位入寨。”
面对庆国朝堂上的风云人物范闲,他神色如常,眉眼间并无什么谄媚之意。
显然,地处偏僻的定州乡下,他并不知晓范闲,也没有领教过监察院的威名。
范闲对梁启的举动并无芥蒂,点点头便要走入寨子。
便在这时,梁启伸手拦住了他:“大人且慢,我们这里的规矩,进寨子要下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