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北齐少阳公主及笄,谈婚论嫁。
八月初,监察院在北齐的密探,奉院里的密令,向北齐送了一封庆国老太后的亲笔密信。
……
范闲看着面前的库档,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他咬牙看向王启年:“现在负责与北齐联络的人是谁,请他过来一趟!”
还未等王启年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是我。”
范闲霍然回头,却见陈萍萍被影子推着,正朝这边赶来。
到达范闲身边后,陈萍萍挥挥袖袍,将王启年等一干人等屏退,看向了范闲。
“我才出宫,便见到了你这副雷霆震怒的样子,你的养气功夫,还有待长进啊。”
陈萍萍声音柔和,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后辈谆谆教诲般。
范闲双拳攥紧,闭了闭眼睛:“西胡大捷我没有提前知道、礼部龙纹纳币我不知道、工部军械陡增我不知道、送往北齐的密信我毫不知情,敢问宛长大人,我这个监察院的提司,是否只是个摆设?”
“当然不是。”陈萍萍十分淡然地回答着。
嘎吱……
范闲的指节,开始脆响起来,这是生了大气的表现。
按照他的吩咐,这些重要消息,院里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可他却从未听闻,显然便是陈萍萍动的手脚,这已经让他出离地愤怒!
范闲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字一句地对着陈萍萍道:“监察院里,还有多少我无法掌控的力量,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陈萍萍拢了拢袖袍,淡然道:“这座院子,终归会是你的。”
言外之意,现在还不是你的,你的那些问题,我现在也不会回答。
听到陈萍萍如此直接的话,范闲反而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将手中的库档合了起来,看向陈萍萍:“北齐少阳公主,要嫁给哪位皇子,你既然肯让我看到这份库档,我总可以知道内情了吧?”
陈萍萍笑着点点头,解释道:“太后给北齐太后写了封亲笔信,只是在协商阶段,具体内情,还不曾定下来。”
范闲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想了想问道:“与北齐修好,陛下这是要对西胡用兵了?”
陈萍萍再度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圣旨,递向范闲:“我向陛下提议,为叶重与言冰云颁布封赏的事,由你去做,圣旨已经下来了。”
范闲接过圣旨,打开扫了一眼,果然是命他即日启程,前往定州传旨的旨意。
他收起圣旨,沉默地朝门外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萍萍的背影:“为何是我?”
“京都的局势好不容易平衡下来,陛下不想再乱下去。”
陈萍萍的回答很简单,却又是唯一的答案。
放眼整个庆国,除了庆帝,已经没有人可以左右范闲的去留了。
范闲沉默转身,认可了陈萍萍的回答,走出库档室后,重重关上了门。
王启年正等在门外,看到范闲愈加阴寒的脸庞,极为识趣地一言不发,前去驾车。
回到范府之时,门口正等候着一对禁军,领头的是前些日子戴罪立功的宫典。
范闲下了马车,眯眼看着对方:“宫大人有何贵干?”
他此时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但心情依旧有些阴郁,对待宫典的态度也不太温和。
宫典不以为意,朝身后挥了挥手:“带上来!”
随着两名禁军押着一人上前,范闲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被押上来的人,正是先前被洪公公带进宫的那名西胡刺客。
他还记得,此人在京郊庄园刺杀自己,被洪公公以雷霆手段,生生打成了废人!
“此人是个硬骨头,内廷用尽手段都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陛下吩咐末将将其押送给小范大人,称小范大人在定州可能会用到。”
宫典指着西胡刺客,出声解释着。
范闲轻笑了一声,起身朝范府内走去:“范府不是钦差府,也不是囚笼,明日范某出京时,宫大人再将此人交给我吧。”
“关门!”
范闲一句吩咐出口,范府大门被重重关上。
宫典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脸色一阵青白,最终咬了咬牙,带着部属转身离去。
他原本就是想早点甩掉西胡刺客这个烫手山芋,才堵在范府门口,既然被范闲识破了,那他也就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
只是范闲一向客气,今日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然如此暴躁?
宫典一头雾水之时,范闲已经收拾好心情,回到了小院当中。
林婉儿正等在其中,见到范闲后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范闲犹豫许久,还是将即将出使定州的事情告知了林婉儿。
谁知,林婉儿虽然有些不舍,但并未发脾气,只是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这一幕,让家有河东狮的王启年羡慕不已。
“老王,告诉侯季常,我今日有要事处理,宴会取消,等我从定州回来再计议。”
王启年正羡慕间,范闲的吩咐声响起在他耳边。
他应了一声,连忙出去照办。
待王启年离去后,林婉儿好奇道:“你今日……有何要事?”
范闲咧嘴一笑:“明日我便要走了,今日最大的要事,自然是好好陪你。”
林婉儿听着,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头微微低垂着,不再说话。
“走,去城郊踏青。”
范闲却是不管林婉儿的娇羞,伸手拉着她便朝门外走去,全然没有半点面对陈萍萍与宫典时的戾气。
……
翌日一早,内廷与枢密院将仪仗送到了范府,范闲惜别林婉儿,踏上了出使的道路。
也许是因为昨日冲突的原因,宫典没有亲自来,只派了一队部属将西胡刺客送了过来,范闲命人用黑布罩住囚笼,朝着定州进发。
随行者:叶仁、高达,以及王启年及其招揽的一班能人。
而赵将军,已经带着范闲的家兵白马义从等在了必经之路——万年县驿馆。
一段平安无事的路程后,队伍来到了万年县驿馆汇合,旧地重游,范闲心中不喜不悲。
只是才进驿馆,赵将军便一脸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方才儿郎们在马厩喂马,发现了一具尸体!”
刚刚踏入驿馆的范闲皱了皱眉头:“发现尸体,去报官便是,何必惊慌。”
他只盼着这次传旨顺利,好早日回京陪陪婉儿,并不愿节外生枝。
却见赵将军郑重地道:“大人……那具尸体……是西胡人!”
“什么?西胡人?”
跟着范闲的王启年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范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万年县驿馆、西胡,有这两个关联,他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去看看尸体。”范闲沉声吩咐道。
赵将军忙前头带路,领着范闲来到了尸体处。
马厩旁,几名白马义从守着一副担架,上面有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赤身,浑身浮肿,几乎看不出人形。
范闲上前,大略扫了一眼,问道:“从何处发现的尸体?”
“马厩角落的马粪底下,许是前几日大雨冲刷出来的。”
其中一名白马义从指了指旁边马厩的角落,范闲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处马厩许是年久失修,其中一扇挡雨墙塌了一半,底下的马粪已经被人扒开,应当是挖尸体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他收回视线,看向驿丞:“驿馆当中最近来过西胡人吗?”
驿丞想了想,答道:“前些日子不少,最近大捷的消息传开后,那些西胡人都往回跑,没有什么人来过这里了。”
范闲点了点头,朝王启年伸出手:“将我的工具匣拿来,我来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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