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难缠,范闲早在初见时便领略到了。
而这次的邀请,他之所以答应,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想见见婉儿。
这种朝局波诡云谲的时候,他所在意的人的安危,总是会让他牵肠挂肚。
没在广信宫见到婉儿,他索性留下来与长公主虚与委蛇,想着从其中得到些关于宫里的线索。
谁知才说几句话,长公主便看破了他的底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范闲表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却早已自省起来。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长公主看着范闲,再度开了口:“你若是知道承泽的消息,便不会劝我。”
范闲听着这话,便好似被一道光照入了脑海,霎时间恍然大悟。
长公主说的没错,若是他知道了二皇子的消息,绝对会在长公主发问的第一时间,便开始谈条件,以告知消息为代价,让长公主放了林婉儿。
可是他没有,便是这一点,让长公主窥见了端倪。
念头至此,范闲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寒气。
这个实际上是自己岳母的女人,才情高得可怕,若她是男儿身,那太子与二皇子的绝对没有丝毫登上皇位的可能!
“范闲,有笔事关婉儿的交易,你是否愿意听听。”
长公主再度开口,声音清冷,打断了范闲的沉思。
范闲站在对面,神情平静。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朝长公主灿烂一笑:“范闲,从来不用人来作为交易的筹码。”
这话说完,不待长公主有什么反应,他便深深作揖:“范闲还有监察院的庶务要忙,先行告退了。”
语毕,范闲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长公主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对太子真气波动的原因有些感同身受。
她身子微侧,端庄地坐着,静静地看着范闲消失在宫门口,神情逐渐冷了下来。
一名女官静静地走到长公主身后:“殿下,范府门前的探子,昨夜被绑在了巷中。”
“被发现了?”
长公主黛眉蹙了蹙,随后淡然地摆摆手:“被发现了,那就派新的过去。”
女官躬身称是,悄然退下。
另一边,出了宫门之后,范闲的嘴角,便挂上了一抹冷笑。
他之所以那么决绝地拒绝了长公主提出的交易,便是因为深知无数人用血泪写成的四个字——与虎谋皮!
长公主心思深沉,偏偏与他又有解不开的仇怨,若是贸然与这种人合作,只怕最后会被一块吞掉。
而他,还没走投无路到只能选择与长公主合作。
从与婉儿的几次交谈当中,他也不觉得,长公主会是那种冷血到连母女深情都漠视的人。
否则,她也不会在摸不清楚局势的情况下,将婉儿送去了宫里最安全的太后宫中。
范闲边走边想,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宫墙下,有一道身影正在步履匆匆地朝外走去。
“哎哟!”
一道尖细的痛呼声响起,范闲与那道身影撞在了一起。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庆帝身边的侯公公。
“侯公公,您没事吧?”
范闲伸手扶起了侯公公,客气地问道。
最近的事情,侯公公可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范闲对此人的看法,也有了改变。
“老奴没事,多谢小范大人关心。”
侯公公拍拍身上的泥土,笑着回答道。
他的手中,抱着一份明黄卷轴。
瞧见范闲的目光落在卷轴上,他笑着解释道:“小范大人,老奴是急着去传旨。”
范闲点了点头,心中一动,朝着侯公公问道:“方便让范某知道吗?”
“这……”
侯公公脸上有些犹豫,范闲的一张银票已经不着痕迹地递进了他的袖中。
侯公公一怔,将银票递了回去,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小范大人早晚会知道。”
“这几日不是有西胡贼子蒙蔽百官,说陛下昏聩才下了中旨吗?”
“这不,陛下在清除掉那些贼子的第一时间,就让老奴带着这份中旨去内阁,要内阁的诸位大人商议商议,这圣旨到底能不能加盖大印,堂堂正正地送出宫去。”
侯公公说到最后,脸上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意味,仿佛忠心的仆人见不得主家受冤枉气一般。
“内阁的诸位大人都是国之干臣,他们做事,比起那些靠骂人晋身的言官可靠的多,不会让陛下失望。”
范闲笑着附和了侯公公一句,朝后者拱拱手:“公公忙去吧,范某不会把这事往外传。”
二人互相又寒暄了几句,侯公公抱着圣旨匆匆离去。
范闲站在原地,面露思索。
若庆帝的真实用意的确是让内阁加盖官印,那他想得也有些太简单了。
以林若甫为首的内阁重臣们,都是不肯沾事的性子,调回叶重事关重大,断不会有人同意在上边加盖大印。
但这些将官当到极致的老油子,必然也不会因此得罪庆帝,最后的结果,只怕是会将这份中旨在几个重臣之间推来推去,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只是……庆帝的目的,当真只有加盖大印那么简单?
范闲这般想着,目光逐渐阴翳起来。
他迈开步子,朝监察院走去。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原本不想多与陈萍萍有交集的打算,只怕得打破了。
若说庆国有谁最了解庆帝,只怕非陈萍萍莫属。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就算范闲再不愿意,他也得去请教陈萍萍一番。
监察院内,后堂。
少与阳光接触的花草依然在坚韧生存着,范闲却没有在这里见到陈萍萍。
他想了想,转身去了六处的衙堂。
才踏入六处的衙堂,他体内的真气便隐隐欲动,不禁循着引动真气的方向看去。
角落的阴影内,影子怀抱铁钎,静静站立。
“宛长呢?”范闲开口问道。
影子作为陈萍萍的第一保镖,一向是不离身的,没道理他在这儿,陈萍萍不在。
“我奉宛长的命令,在这儿等了你三日。”
影子走出阴影,盯着面具来到范闲面前:“宛长要我告诉你,他进宫了。”
“进宫了?”
范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想到影子一开口说的话,他反问道:“什么时候,我为何没得到消息?”
“二皇子回京前一天。”
“宛长入宫的消息,只有我知道。”
影子干脆简洁的两句话,一口气回答了范闲两个问题。
范闲的眉头缓缓舒展。
自从自己进入监察院,言冰云从北齐回来之后,陈萍萍、言若海等那批老人,已经很少插手院子里的事务,自己很多时候,甚至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以陈萍萍的手段,在自己下意识忽略的情况下,若要做到不想自己发现他去了宫里,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
范闲想到这儿,看了看影子,问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影子点点头,在范闲询问的目光中,开口道:“人的手就那么大,握不下太多东西。”
“这是他的原话。”
范闲目光一凛,点了点头。
陈萍萍的话,应证了他先前的推断,不管庆帝这番动作的最终用意是什么,其中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削弱他的权柄!
只怕接下来,自己需要仔细考虑,到底该把哪些权柄放下了。
宫门前的事,只是庆帝的一次暗示,若是自己希冀每次都能用那种小聪明躲过去,只怕会头破血流,一无所有。
念头至此,范闲朝影子点头致意,而后转身便欲走出六处的衙堂。
才转身,他便与一名匆匆走进来的书办擦肩而过。
那名书办见到范闲,停下脚步叫住了范闲:“提司大人。”
范闲转身,疑惑地看向此人。
那书办对着范闲与影子恭声道:“提司大人,影子大人,陛下两个时辰后会放辛其物出宫,要院里从六处派人暗中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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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抱歉,但是更新不会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