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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一石三鸟

    “走吧。”

    范闲对着身边的闻天禄说了一句,转身朝宫门内走去,对其余官员的喊叫声恍若未闻。

    闻天禄咽了咽唾沫,紧紧跟上了范闲。

    陆仁甲虽然对范闲比较惊惧,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小范大人,为何不听听其他人要说什么?”

    范闲脚步不停,摇摇头答道:“我只要首告,我在陛下面前的面子,也只够保下一个首告。”

    说着,他侧头看了闻天禄一眼:“闻大人,到了陛下面前能不能活下去,就得看你自己的觉悟了。”

    闻天禄赶紧点头称是:“小范大人放心,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范闲摆摆手,没有说话。

    他拳头全程一直紧攥着,并未松开。

    若是陆仁甲或者闻天禄这时掰开他的手,便能发现手心当中已经全是汗水。

    方才,从在宫门前与林若甫聊完后,他便在心中盘算出了一条计策,既不是拖,也不是病。

    而是攻心计。

    在看到叩宫队伍当中有不少西胡内贼之后,他便开始推演这条计策的可行性,最终决定冒险一试。

    虽然不知道这些西胡内贼为何在此叩宫,但这样一来,也同样将他们隔绝在了宫中,无法与外界互通消息。

    范闲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先是通过踹陆仁甲,让自己建立了一个可以与百官沟通的形象,而后言语引出潜伏在其中的西胡内贼,最后,将攻心计成功实施,钓出了闻天禄这个怕死的内贼。

    当然,若是当时站出来的不是丁维,而是其他人甚至并非内贼,范闲心中也有着一套应对计划。

    前世重症肌无力时,看的那些心理学的书,总算是学以致用了。

    人在未知的恐惧之下,为了那一点微茫的生存希望,果然会做出对自身最有利的选择。

    三人沉默前行,不多时便重新回到了乾德殿的宫苑外。

    庆帝依然坐在亭子当中,洪公公却不见了踪影。

    范闲与陆仁甲上前行礼,闻天禄更是第一时间扑在了亭子外,鬼哭狼嚎地忏悔着。

    庆帝将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范闲,范闲平静地解释了一番宫门口发生的事情。

    “做得不错。”

    听完范闲的陈述,庆帝平静地道。

    范闲听不出是正话还是反话,恭敬地低头。

    庆帝不再理会范闲,看向闻天禄:“有什么话,现在讲。”

    朕不问,朕要你自己说。

    庆帝的说话方式中,隐含着专属于他这位千古一帝的霸道。

    闻天禄的嚎哭声逐渐止住,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颤声讲述起来:

    “回陛下,是在五年前,臣参加丁维家的酒宴,宴会上不胜酒力,索性就借宿在了丁维家,孰料酒后乱性,暴露了臣好、好娈童的事……”

    闻天禄说到这儿,声音平白低了几分。

    范闲听着,心中有些恍然。

    原来闻天禄有这个把柄握在丁维手中,难怪他这种怕死的人,竟会去做西胡内贼。

    庆国可是有严律,一旦发现官员有豢养娈童者,流三千里、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追夺出身以来文字,顾名思义,便是取得的所有功名,都会被抹除,从此之后,便是一介白身。

    比起那种被下狱、流放、贬官,却还有机会起复的人,可以说是直接被丢在了泥潭当中,此生无望东山再起。

    只听闻天禄继续道:“臣、臣一时糊涂之下,被丁维胁迫签下了投诚书,不过陛下放心,臣从未做过威胁庆国安危的事情!”

    说到这儿,闻天禄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渴望地看着庆帝。

    被胁迫写了投诚书,却并未做过危害庆国的事,应当能留下一条性命吧?

    却见庆帝蹙眉回忆了片刻,幽幽道:“五年前,朕记得那时候你还是定州巡按,与西胡重开榷场的奏章,是你上的吧?”

    榷场,便是在庆国与西胡交界之处开放的互市市场,对于生活资料缺乏的西胡来说,榷场的存在,百利而无一害。

    听到庆帝竟然还记得这一茬,闻天禄老脸顿时一片惊慌。

    砰砰砰!

    他头磕得响亮,不多时便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迹:“臣该死,臣该死!”

    范闲看了看庆帝的脸色,上前一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为何参与叩宫,阻止陛下调回叶重将军?”

    闻天禄这次毫无保留,飞快地回答道:“是丁维的主意,他说陛下性子刚烈,群臣越是反对的事情,陛下越会坚持做,这样一来,不仅最终能让叶重将军离开定州,还能损耗陛下的声望,我们也可以凭借叩宫在士林名望大涨,方便以后做事,一石、一石三鸟……”

    闻天禄声音越来越小,垂着头不敢再看庆帝。

    庆帝略显厌恶地看了一眼闻天禄,转头对陆仁甲吩咐道:“带给侯公公,留口气。”

    范闲既然说了会保闻天禄一命,他这个帝王,自然不能让臣子食言。

    只是活命之前,闻天禄得将他知道的所有东西吐出来。

    “谢陛下,谢陛下……”

    在被陆仁甲带下去的路上,闻天禄还在不停地谢恩。

    等到谢恩的声音远去,庆帝对着身边的范闲开了口:“东西留下,滚出去。”

    范闲神色恭谨,将那份投诚书连同兽皮名单放在石桌上,缓缓退出了乾德殿宫苑。

    君臣二人,谁也没有提还跪在宫门口的那些官员。

    范闲心中知道,庆帝那句滚出去,已经抵偿了他脚踹陆仁甲、使用攻心计剑走偏锋化解削他声望的事了。

    才出宫门,范闲便看到了被袁宏道扶着,缓缓走出的林若甫。

    “岳父大人。”

    范闲上前扶住另一边,左右看看:“其他人呢?”

    与林若甫一起跪着的,除了那些西胡内贼,可还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官员呢。

    “知道自己受了西胡贼子的蒙蔽,见老夫起来,便一个个都离开了。”

    林若甫平淡地说了一句,气息有些虚弱。

    范闲闻言,心中不知该说那些人脸皮是厚还是薄。

    他扶着林若甫上了马车,正要离开,却见林若甫招了招手:“上来吧,老夫有话要问。”

    范闲略一思索,跳上了马车。

    马车朝林府内方向行驶,车厢内,林若甫含着药囊闭目养神。

    许久,他气色才好了些,取出药囊看向范闲:“陛下怎么说?”

    范闲没有犹豫,将进宫后的经过一五一十讲出。

    林若甫细细思索了一番,叹气道:“陛下这次是铁了心呐……”

    范闲面带疑惑,看向林若甫:“岳父大人,陛下先是发中旨,又如此大动干戈,是……”

    林若甫抬手,阻止了范闲的话:“想办法见见婉儿,看看能否将她带出广信宫吧……”

    范闲正欲再问,林若甫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