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的话,显然点醒了一门心思沉浸在二皇子遭难的喜悦当中的王启年。
他老脸动了动,立即正色道:“大人,王某这就和一处的人手继续查查,争取挖出幕后黑手!”
范闲抬手制止了他:“这么久过去,一处那边连二皇子唆使西胡人刺杀我的事情都没查清楚,你指望他们?”
这话倒不是范闲看不起一处,而是之前朱格在时,一处被长公主渗透成了筛子,虽然已经大清洗过好几次,但没人敢保证其中是否还残留着漏网之鱼。
况且,经过几轮大清洗,一处的人手严重不足,这件事他们就算是想帮忙,也力有不逮。
而且……对于这件事,范闲还有自己的计较。
“老王,找找院里还有没有和你一样的边缘人物,把他们约到一起,就说我有请。”
范闲对着王启年吩咐道;“动静不要太大。”
王启年虽然疑惑范闲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出门前去办事。
范闲在提司衙堂坐了会,起身向外走去,刚到院中,却迎面碰上了言冰云。
言冰云似乎是专程来找范闲的,看到范闲后行礼道:“那名匠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是二皇子府的眼线。”
“二皇子府?”
范闲挑了挑眉,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事实上,他猜测过长公主、太子、秦家、庆帝,甚至是岳父林若甫,唯独没想过会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被囚禁宫中,范无救正在接受审讯,按道理来讲二皇子府已经没有了能够发号施令的人,这匠人是奉了谁的命令?
范闲凝眉思索片刻,一无所获。
他索性摇摇头,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看向言冰云:“有关二皇子的事,院子不用再参与,做好本职即可。”
言冰云目光闪动,认真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神色坦然,迎上言冰云的目光。
“知道了。”言冰云应答一声,转身离去。
范闲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也迈步离开。
出了监察院,充做车夫的叶仁正站在门外,范闲正欲上车,不小心撞上了一名步履匆匆的监察院官员。
“哎呦!”
那监察院官员明显是文职,被范闲一撞,整个人倒退了几步。
等他回过神来,看到是范闲后,慌忙行礼:“提司大人。”
范闲上下打量,发现对方身体没事,这才好奇地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提司大人,陛下方才突然下了中旨,要叶重大人班师回京,属下才得到消息,正要回院里通报。”
范闲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后状若无事地朝对方挥挥袖袍:“那快去吧,别误了事。”
那监察院官员朝范闲行了一礼,转身跑进了院中。
范闲走上马车,朝叶仁吩咐一声:“叶大哥,回府。”
随后,他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吱悠悠……
随着马车行动的声音响起,坐在马车中的范闲,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双拳紧紧攥起。
要出大事了!
范闲的心中,这句话萦绕不去。
中旨,意思是指皇帝不经内廷程序、没有经过高官用印而私自发出的圣旨,这种圣旨,向来不合规矩。
虽然当今庆帝虎踞天下,挥手间便可慑服群臣,但也从来没做过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
范闲可以想到,这则消息传开之后,庆国上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更严重的是,庆帝召回的是才刚刚派出去不到月余,与二皇子同处定州的叶重!
这其中的用意,就算看不真切,也能琢磨个四五成……
在范闲的思绪当中,马车微微晃动着,停在了范府门外。
范闲神情出现少见的慌乱,疾步朝府内走去。
范建正在院中散步,看到范闲的样子后,皱起了眉头:“都是成亲的人了,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范闲没有在意范建的呵斥,三两步走到了后者身边,面色凝重地道:“父亲,出大事了!”
范建脸上怒意收敛,认真地看向范闲,范闲点了点头。
范建左右看看,沉声道:“去我书房说。”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范建的书房,落后半步的范闲反锁了书房门,坐在了范建对面。
还未等范建问什么,他便将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逐一讲出,包括才刚刚得到的庆帝下中旨的消息。
范闲说完之后,蹙着眉头,欲言又止:“父亲,说实话,若非是我知晓内情,只怕会觉得陛下有些……”
“昏聩是吧?”
范建接过了范闲的话,轻捋着胡须,却冷不备地拽下了一根。
“你知道内情,朝廷里的大部分人可是不知道,陛下这道中旨一下,只怕朝堂内外,要大乱了……”
范建目光闪动,神情变得有些悲喜莫测。
范闲准备说些什么,被范建抬手挡了回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向问我陛下为何突然变得,做事这么不计后果?”
范闲点了点头。
范建拾掇着袖口,叹气道:“上一次陛下做出这样的事,是做皇子的时候,时间久远,估计只有我这等王府众人还记得。”
“那一次,王府的人都以为陛下无望皇位自暴自弃,谁知那是陛下的一个局。”
“当时,短短十一天时间内,陛下利用假象迷惑众人,揪出了四个暗通前废太子的王府内臣,焉知,陛下这次不是故技重施?”
似乎是因为回忆到了往事,心里伤感的原因,范建的声音有些低沉。
范闲听着这话,背上却猛然冒出一层冷汗,差点六神失守。
他脑海中思绪飞转,五感在同时变得模糊起来。
利用假象迷惑众人,故技重施?
那庆帝这次的目标是谁?长公主?太子?还是自己?
在背后设计二皇子的,会不会就是庆帝?
往深了想,那名服毒自尽的二皇子耳目,会不会其实是庆帝的人?
庆帝此时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有渠道与宫内产生联系?
范闲的大脑,一时间有如将要炸裂一般,无数讯息飞转,一个个猜测生灭。
“安心做好自己,谁也害不了你。”
范建有如黄钟大吕的一句话,将范闲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苦着脸看向范建:“若是孩儿已经做了不安心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