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直走出宫城的外墙,范闲才敢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他已经通过天一真气带来的敏锐感知捕捉到,当时锁定自己的气息,正是庆帝手中的箭。
他很清楚,这是这位九五之尊在警告他。
窝藏袁嘉树的事虽然不大,但他既然敢当着庆帝的面说,那便是将自己的罪行摊开在了庆帝面前。
换而言之,他不说,庆帝可以当做没看见,可他既然说了,那庆帝就得按照窝藏之罪来看待他。
只是他才刚刚通过工部、礼部之事在民间建立声望,庆帝也有着万朝谷刺杀的亏欠在心里,才能这么轻易地饶过他。
不过庆帝也相当明显地暗示了他,若是再有下次,这箭就不会按弦不发了。
虽然笃定庆帝这次不会杀自己,但如果有的选择,范闲也不会去见庆帝。
实在是他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是言而有信,既然说了要帮袁嘉树一家保命,就不会食言。
站在宫墙外好一番平复后,范闲才上了马车,重新回到了那处民宅。
此时,民宅外已经有了一驾装满货物的马车和三驾空着的载人马车。马车旁除了袁嘉树一家,还有五名熟悉的女子。
杜二娘等四名清倌人以及柴画屏。
经过多日的修养,柴画屏心神已经平静下来,只是性情大变,低垂着头再不复往日的蛮横模样,想来七处老牢头的手段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范闲心中轻叹一声,走到了杜二娘身边:“二娘,秦家尚未倒台,只能委屈你们姐妹远离京都了,一路上若是有余力,还请照看一下柴小姐。”
杜二娘已经褪去了一身风尘气,身着素净衣衫。
听到范闲的话,她盈盈下拜:“侯爷说的哪里话,侯爷于我们姐妹有大恩,如今又专程安排我们逃离秦家魔爪,您的吩咐,我们自然不会置若罔闻。”
范闲再度感激地朝杜二娘笑笑,看了沉默的柴画屏一眼,走到了袁嘉树旁边。
“大人!”
袁嘉树见到范闲,身子一矮便要跪下去。
“袁先生万万不可!”
范闲仗着实力硬生生托住了袁嘉树,严肃道:“你帮了范某,范某不过是践行承诺罢了。”
“此次,范某将先生一家连同二娘他们安置到苏州,那里有舍弟照应,先生大可无忧。”
袁嘉树老眼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本他当初的选择,就是不得已之下的死中求活,自己都不报多少希望。
谁知范闲竟然能如此重诺,竟然去皇宫向陛下讨了明旨赦免他的罪过,他此时内心对范闲可谓是感恩戴德。
范闲再度宽慰了袁嘉树几句,走到马车旁,冲守在这里充做车夫的王羲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多拜托你了,到了苏州你先跟着范思辙,不出意外的话年底我便会再度南下,到时候你在那边接应我。”
一身青衣的王羲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我在苏州等着小范大人。”
“那青幡就别拿出来了,太招摇。”
范闲瞥了一眼被王羲放在车厢内的青幡,叮嘱一句。
待到王羲点头答应后,他向众人打过招呼,目送着一行人离开了此处。
民宅外重新恢复了安静,范闲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走进院子,在院中翻找一番找出来一套茶具,为自己沏了壶茶,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品茶养神。
卸下了守卫民宅的任务的高达,如同护卫一般守在范闲身后。
两个时辰后,日头西垂。
宅门被人推开,一尊如同山岳一般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支沾满鲜血的大戟。
宅院当中,顿时充满了浓烈的血腥杀气。
范闲掀开眼帘,看向来人:“解决了?”
来人身罩黑袍,听到范闲的话后将黑袍解下,露出的身上已经黑红的大团血渍。
他有着一张络腮胡的勇武面庞,双眼却是精悍有神。
来人,正是已经消失多日的叶仁。
他朝着范闲点点头,瓮声道:“东宫在城外伏杀袁嘉树的三十多人,一个没留。”
“秦家没有派人。”
“看来秦老爷子是真忍下这口气了,”范闲轻笑一声,朝叶仁笑道:“叶大哥先去收拾一番,我们还有要事。”
此时的东宫。
“废物!都是废物!”
一向宽仁的太子生了大气,毫不顾忌地将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东西砸在了地上。
在他面前不远处跪着一名黑衣男子,面容惨白,身上有多处伤口。
方才,正是他禀告了截杀袁嘉树失败的消息,点燃了炸药桶,让太子怒不可遏。
“滚下去!派人去追,哪怕是他们逃出了庆国,本宫也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发泄了一番的太子来到黑衣男子面前,一脚踹倒了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伤口绽裂,血肉淋漓,却不敢言语。
他朝着太子连连叩首后,强撑着身子恭敬退下,在地毯上留下几道刺眼的血迹。
太子喘着粗气,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望着那几道血迹发起呆来。
上次与姑姑见面,因为自己言行无状让姑姑失望,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姑姑,几次亲自叩门都吃了闭门羹。
而这几日,虽然自己极力斩断京都那些产业的首尾,却还是被猎狗一般的言冰云,闻着味拿了不少人,搞得自己元气大伤。
好不容易得知背叛了自己的袁嘉树要被范闲送出城,他便想要派人前去暗杀出个气,可谁知这都能被范闲料到,功亏一篑!
一瞬间,太子只觉得心灰意冷,甚至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太子这个位置让出去。
“殿下,殿下?”
内侍的呼喊声唤回了太子的心神。
太子怔怔地转头看向内侍:“啊?怎么了?姑姑肯见我了?”
内侍摇摇头,沉声禀告:“西边传来消息,二殿下完成了在定州的差事,已经启程回京,没几日便会到京都了。”
太子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二皇子那熟悉的脸,而后又想到了新任工部尚书冯骥。
“哈哈哈……回的好,回的好啊!”
“范闲,你不要以为打到了我,就能不可一世了!”
“二哥回来了,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
太子畅快地呼喊着,脸上尽是癫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