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后,范闲手法熟练,很快便帮王羲取出弩矢,包扎了伤口。
这个冲杀时刚猛如虎的四顾剑弟子在治伤时却一个劲地喊疼,整个驿馆都是他鬼哭狼嚎的叫声,让来来往往帮忙的侍女都一脸鄙夷。
这场面,让范闲对此人的好感又蹭蹭上涨了几分。
最起码,这人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怕疼的九品高手。
一个时辰后,被包扎好的王羲趴在床榻上,范闲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十三郎,按照黄毅的说法,你跟踪他已经有不短的日子了,除了他的藏身之处,你可还发现了什么?”
范闲开口问着,语气有所和缓。
王羲身上的疼痛还未完全散去,他一边疼得吸着冷气,一边道:“在刚入……嘶……刚入城时,他曾与……嘶……与县里的教谕……嘶……训导见过面。”
“黄毅与教谕和训导见过面?”
范闲眉头一掀,冷声反问道。
见到王羲点头,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教谕和训导称自卫反击杀死了胡臻,胡臻利用迷障香制造自尽假象,自己在胡臻的房中发现了父亲贪墨的证据……
若果真如王羲所说,教谕和训导见过黄毅,那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二人也是黄毅或者说长公主的人。
自己自从来到万年县,一直都在长公主的陷阱当中,就连胡臻之死也是?
范闲暗暗心惊,同时震颤于长公主的实力。
念头至此,范闲看向王羲:“十三郎好好养伤,范某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说完,他不等王羲回答,便出了门。
离开王羲的卧房后,他来到了不远处的偏远小院。
这院里,住的是袁嘉树。
见到范闲,已经招供的袁嘉树神情恭谨,请范闲在院中落座。
范闲与袁嘉树坐定,开门见山道:“袁捕头在万年县当了二十多年的捕头,对教谕与训导二人可有什么了解?”
袁嘉树闻言,凝神思索起来。
不多时,他抬起头:“这二位大人都是京都调来的饱学之士,六年前到任,袁某对他们了解不多,不过……”
袁嘉树说到这儿迟疑了片刻,这才继续道:“在县令大人某次举办的同僚宴上,袁某依稀听到,这二位与县令大人好似是乡试同年。”
范闲目光闪动,神情微微变化。
乡试乃是会试前的一关考试,由一省学子共同参加,考中了是举人,有资格参加会试、殿试,成为进士。
一般来说,参加过同省乡试的人,在进入官场后都会相互缔结关系,成为政治资源。
这种关系,往往比兄弟父子还要牢固。
也就是说……教谕、训导二人和县令,很有可能交情极深。
念头至此,范闲看向袁嘉树:“是哪位县令?朱维之?”
袁嘉树点点头。
“呼……”
范闲长舒一口气,目光变得晦暗不定起来。
教谕与训导同朱维之互为政治资源,朱维之死后,二人基本升迁无望。
这二人又与黄毅见过面……
现下,情况已经极其明显——教谕和训导杀死胡臻的事情,也是一个局。
想到这里,范闲连忙向袁嘉树告别,匆匆出了门,点齐监察院官员,前去捉拿教谕与训导。
如他所料不错,只要江教谕、训导这二人同黄毅聚在一起,很多难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监察院官员快马开路,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学厅。
学厅外,范闲的队伍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见两座石狮子坐镇的学厅大门口,一队人员混杂却不混乱的队伍静静等着。
队伍当中,有官吏、有衙役、有内侍,更有……虎卫!
最前方的两名旗牌官高举“回避”、“肃静”的牌子。
这是钦差出巡的排场!
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
言冰云来到他身后:“是都察院御史大夫郭铮,信阳那边封锁了县里的消息,我刚刚才收到京都传讯。”
信阳对万年县的掌控,很是牢固。
范闲对这一点一直知晓,微微侧头:“他来做什么?”
“文武百官参奏你办事不利,导致朝廷命官接连死亡,陛下派了他做钦差,来接手万年县的事。”
言冰云的回答简短而直白。
范闲还要再问,学厅内却传来了脚步声。
不多时,郭铮从里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教谕与训导。
“小范大人,接圣旨。”
郭铮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范闲的到来,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卷轴,得意地展开。
哗啦啦——
随着郭铮的这句话,周围无论是士农还是工商,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郭铮得意的看向范闲,却见范闲在前方鹤立鸡群,依旧直直地站着。
郭铮抖了抖手中圣旨,皱眉道:“小范大人,范尚书没教你吗?圣旨要跪接!”
范闲面带揶揄,回道:“郭大人年龄大了,怕是忘了范某可以面圣不跪。”
郭铮脸色微变。
他方才只顾得到,倒是忘了范闲还有这的特权来着。
面圣不跪,见了圣旨就更加不用跪了。
郭铮吃了个暗亏,冷冷看了一眼,拿起圣旨朗声诵读起来。
其中内容与言冰云所说一般无二,庆帝要范闲交接万年县之事,立即回京。
范闲接过圣旨,不去理会郭铮,目光若有深意地从教谕与训导身上扫过。
郭铮向前几步挡住范闲的视野:“小范大人,事不宜迟,我们按圣旨上的吩咐,交接案子吧。”
范闲点了点头,转头对言冰云耳语几句。
言冰云意味深长地看了郭铮一眼,带着几名监察院官员转身离去。
不多时,他重新回来,身后的监察院官员手中抬着几副担架。
担架上,是县令、县丞、胡臻几人的尸体。
“郭大人,人证物证都在这儿了,范某告退。”
范闲从言冰云手中接过一卷文书递到郭铮手中,转身就要离去。
郭铮闻言,看看被监察院放在学厅门前的几具尸体,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再翻翻范闲递过来的文书,上边尽是些验尸记录,不由得大怒。
“范闲!”
郭铮闪身挡在范闲面前,喝道:“本官要交接,你就给些这东西,你这是欺君!”
范闲一脸的诧异:“郭大人何出此言?”
“范某办事不利,来万年县数日,便只查到了这些,已经尽数给了郭大人了。”
说话间,范闲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都是无辜。
郭铮气得咬牙:“人证!袁嘉树、黄……,还有那位昏迷的典吏!”
郭铮气恼之下,差点说漏了嘴,将黄毅的名字爆出来。
范闲闻听这话,依旧一脸无辜:“郭大人说笑了,袁嘉树与典吏是私仇,与本案无关,这是范某的私事。就不劳烦大人帮忙了。”
语毕,范闲伸手拨开郭铮,负着双手离去。
郭铮一个文弱书生,被八品的范闲伸手一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待他反应过来,范闲已经走远。
“隐瞒证据,无法无天!”
“我要向陛下参你!”
……
学厅大门外,尽是郭铮气急败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