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太子正在读书,见到韩志维到来,他迎了上去。
“韩大人,你信中所说可是当真?”
太子手中,拿着韩志维的书信,脸上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韩志维在信中,竟然声称愿意将刑部权柄交于自己,他本人只做一个听凭自己调遣的传声筒。
此举,是要自销权柄、自断前程!
而且有了这封韩志维亲笔书写、盖上私印的书信,他将来哪怕是反悔,都绝无可能了!
“回殿下的话,千真万确!”
韩志维清正的老脸上写满认真,朗声说着。
不待太子询问原因,他便朝着前者深深拜下:“想必殿下已然得知韩某为小人所污名声扫地之事,殿下若不当机立断,恐有相同的祸患!”
闻听韩志维这话,太子原本因为得到刑部权柄的高兴瞬间烟消云散,脸色沉了下去。
他皱眉望向韩志维:“韩大人还是没放下与范闲的仇怨?”
“正邪不两立,如何放下?”
韩志维深深顿首,一脸忠耿地沉声说着。
他话中,自然他是正,范闲是邪。
太子听得心烦,啪地把书信拍在桌子上,冷声道:“韩大人若是为了私仇怂恿本宫对付范闲,是找错方向了!”
太子这话说得相当直白,韩志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旋即,只见他摘官帽、解官袍、脱官靴,只着一身中衣站在太子面前。
太子皱眉看着韩志维这一连串的动作,略带惊讶地道:“韩大人,你是要逼宫?”
“你是父皇的臣子,要逼宫,也请去御书房!”
却见韩志维摇摇头,一脸悲愤地道:“殿下,老臣岂敢逼宫,只是有句肺腑之言,想请殿下听听。”
太子敛了敛眉眼,坐回了宝座,静静地看着韩志维。
只听韩志维手捧官服官帽,用苍老的声音声泪俱下地道:“老臣想问殿下,此时便对一个私生子处处退让,异日登基,该如何面对那时的范闲,难道还是一味忍让?”
“殿下,须知斩草要趁早,若是放任贼子坐大,恐国将不国!”
这便是秦恒交给韩志维的妙计——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自己豁出去了,才有可能说动太子对付范闲。
太子面容悚然变色,厉喝道:“韩大人,慎言!”
韩志维沉默着跪在了地上:“臣,请殿下三思。”
堂堂尚书,都跪在了本宫面前,还说不是逼宫!
太子眉眼间闪过一道戾气,攥着拳头,恨不得将手中的砚台砸到韩志维那张老脸上。
而地上跪着的韩志维,此时心中也是一片忐忑。
秦恒声称自己只管这么做,哪怕太子不答应,秦家也会有后招,却不知所谓的后招在何处?
“嗒嗒嗒……”
便在二人僵持之际,一个东宫内的小宦官跑了进来,先是惊讶地看了韩志维一眼,而后跑到太子身边耳语起来。
太子脸色猛地一变,站起身就随着那宦官朝殿外走去。
经过韩志维身边时,他冷冷地道:“韩尚书在偏殿候着,本宫处理完急事,会来找你的。”
韩志维叩拜称是,退到了偏殿。
太子没再管韩志维,径直走到了后边的一处殿宇内。
殿中,一名女官正在其中候着,见到太子慌忙行礼。
“姑姑免礼,敢问姑姑,母后为何会突然传信,要我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范闲调查万朝谷一事?”
太子制止了女官的行礼,急切地问道。
那女官正是皇后宫中之人,回禀道:“禀殿下,女婢只是负责传信,皇后娘娘说法不传六耳,若是殿下想要知道详情,可以前去宫中问她。”
太子眉头深锁,思索片刻后朝着身后吩咐道:“准备车驾,本宫要去见母后!”
他身后的小宦官应了一声,而后又请示道:“殿下,那韩大人……”
“让他等着,也磨磨他的性子!”
太子冷冷的吩咐一声,一甩袖袍,朝着宫外走去。
此时,范闲已然见到了陈萍萍。
才几日不见,这位老人看着又苍老了几分。
范闲很自然地接过推轮椅的活,推着陈萍萍在院中走着,这似乎已经成了二人间的一种习惯。
“万朝谷的事,尽量把尺度控制在宫外。”
陈萍萍操着一口独特的清哑嗓音开口,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范闲眉头一动,没问为什么,而是疑惑道:“你知道宫内参与了这件事?”
“一直都知道。”陈萍萍点点头。
范闲脚步慢了几分,看着陈萍萍头发花白的后脑勺:“先前告知我的时候,你可没说这事宫里边也有份。”
陈萍萍淡笑着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后,他道:“是陛下的意思,宫里有人参与刺杀你,陛下一直知道,只不过这几日才查出来些眉目。”
“陛下要我转达你,宫里的事情他查,宫外的事情你查。”
闻听这话,范闲目光闪烁起来。
依着陈萍萍话中的意思,庆帝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万朝谷的事?
现在更是想要亲自处理家事?
范闲想了想,开口道:“我该怎么做,做到哪一步?”
陈萍萍今天见他,明显是充当了庆帝的传话筒,既然庆帝插手这件事情了,他自然需要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省得过了界。
“把尺度控制在宫外……太子之类的也可以查查,除了……后宫那几位娘娘,宦官也不是不可以查。”
陈萍萍断断续续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哑,语气却带着些许的思索,仿佛在斟酌什么能说而什么不能说。
听陈萍萍提起后宫那几位娘娘,范闲猛然想起了在澹泊书局与三皇子的会面。
他心思急转,犹豫再三后开口道:“如果可以,透露一下宜贵嫔还有三皇子的安危。”
陈萍萍沉默了片刻,笑道:“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范闲目光闪动,没有再说话,推着陈萍萍在监察院院子里散着步。
方才一席话,陈萍萍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绕着监察院转了一圈之后,范闲向陈萍萍告退,离开了这座院子。
才上马车,范闲便从口中冷冷地吐出一个名字:“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