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丝弦鸣动。
南庆皇宫大殿上,好一幅君臣同乐,天下太平的盛景。
可在范闲看来,这一切,都只是用来阴谋诡计人心险恶的掩饰。
就好像坐在对面那两人,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两人推杯换盏,表面上看,关系亲密好似兄弟一般。
可据范闲所知,兵部侍郎一直都有将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取而代之的想法,而兵部尚书也知道这手下没安好心,暗地里一直在搜刮关于兵部侍郎的黑料。
为了这件事,两人都往监察院送了不少钱,只是到现在为止,两人都还没找到机会而已。
再比如礼部侍郎郭攸之,早些时候他可是礼部的一把手,只是因为受到长公主的牵连,平白遭受了一次牢狱之灾。
如今长公主回京,郭攸之也被放了出来,只是并未官复原职。
他难道不想重新坐回到尚书的位子上吗?
想,当然想。
只是他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所以从侯公公宣布宴会开始,他已经敬了长公主四五杯酒,个中缘由,昭然若揭。
至于皇家子弟那边,就更不用说。
二皇子和太子向来不对付,如今二皇子有了抬头的迹象,太子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两人满脸笑容,无一不是酒到杯干,言行举止间带着说不出的洒脱自然,可实际上,两人都恨不得能当场弄死对方。
坐在大殿里的这些人,没有跳着脚找旁人麻烦,全部都是因为端坐在皇位上的那人。
当今庆国皇帝,庆帝!
从周遭收回视线,范闲笑着微微摇头,而后自饮自酌,耐着性子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今天这场除夕宴,没有那么好过。
现在还都是暗刀子暗箭乱戳一起,要不了多久,就该明刀明枪下真功夫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和二皇子又碰了一杯酒,太子这才放下杯子,目光扫向群臣。
自从二皇子被禁足后,太子大有成为庆国朝堂第一人的趋势,朝中重臣无不投靠效忠。
而且最关键的是,太子稳坐东宫,本就是储君之位,向太子效忠,无论是谁,都挑不出问题来。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下面那些朝臣们接连放下酒杯。
不多时,人群中有人高声道:“下臣有事启奏陛下!”
听到这声音,庆帝随手放下酒杯,目光落到了临近大门位置的一处桌子。
看了说话那人两眼,庆帝略显疑惑道:“何事?”
“下臣贺宗纬,时任太学博士一职。”
贺宗纬走出桌子,径直朝着庆帝拜了下去:“臣听闻,陛下给平北侯安排了一个太学奉正的职位,臣以为不妥!”
随着贺宗纬打头,坐在附近的那些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顿时了然。
而范闲这边。
初看到贺宗纬出现在除夕宴上时,他还有些纳闷儿,毕竟以前的贺宗纬只是有才名,却无官职在身。
直到对方自报家门,范闲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本他还在想太子什么时候才会动手,现在见贺宗纬先跳了出来,不知为何,范闲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听着贺宗纬这番话,皇家子弟所在的席位上,二皇子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长公主则置若未闻,依旧自顾自的品尝着桌子上的美食,仿佛对她来说,桌子上这些吃食,远比对付范闲更有吸引力。
庆帝周遭,端坐在周围的几个娘娘听到这话,无不面露愕然。
特别是宜贵嫔,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帮范闲说话。
可话临到嘴边又卡在嗓子眼。
后宫妃嫔不得干政,如若触犯,贬为庶人,灭九族。
想到这里,宜贵嫔只能给庆帝投去一个哀求的目光。
而台下,到场的朝臣中,一多半都是太子的门客,此时听到贺宗纬这番言论,无不主动开口,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面对这种情况,林若甫只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倏然间,朝臣中立即站起一人:“启奏陛下,臣倒是觉得,平北侯文学才名颇高,不管是著书还是写诗都是前无古人。”
“若是这样都不足以担任奉正一职的话,难不成要已逝的庄墨韩大家担任?”
对抗,正式开始了。
因为这才刚刚开始,身为主角的太子和范闲两人都没有急着下场。
太子这边,是新任太学博士贺宗纬出面,而表示反对那人,则是宰相林若甫的门徒,身居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至于林若甫为什么会帮忙,也很简单。
自从范闲和林婉儿成亲的那一刻起,林家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扶持并帮助范闲,让他尽早成长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未来林家才能在水深似海的京都城内站住脚。
这也是在很早之前,林若甫就已经和范闲保证过的事情。
这期间虽然出现了不少偏差,但林若甫已经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范闲怎能与庄大家相比?”
贺宗纬一脸的义正言辞:“他虽然写了不少好诗,但那又能如何?流连醉仙居,整日与歌姬厮混,饮酒作乐。”
“太学是什么地方?”
“菁菁学子求学的清净之地,若是让这样的人进了太学,岂不是要搞得乌烟瘴气?””
贺宗纬从头到尾就抓死了一句话。
范闲这人品行不端,不得进入太学任职,而且字里行间接连提及范闲早些时候在醉仙居的事情。
关键是,当时范闲的那番举动,的确是为了自污名声。
所以这件事情说破天也不占理。
而林若甫的那个门徒显然也是个巧言善辩的主,言谈之间则表示范闲名声不佳但文采出众,庆国无人能及。
说话间和贺宗纬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辩论了足足好半晌,最后庆帝听得有些不耐烦,重重放下酒杯。
“咔”的一声响,声音虽然不大,却把正在辩论的两人瞬间镇住。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不过是些许小事,何必再提。”
说着,庆帝当即摆手道:“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不得再提。”
庆帝这意思,分明是要替范闲说话。
可范闲听到庆帝这番言语,却只是一笑置之。
若庆帝真的这么好心,早在贺宗纬才刚开口时就会将其打断,这会儿开口,不过是提醒双方,小兵小卒无甚影响,该亲自下场了!
正如范闲所猜的那样,听到庆帝的话,太子旋即拱了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贺宗纬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