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了,都过去十万年了!当年许下的誓约那么多,哪能一一记清?”劫尊者道。
张若尘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劫尊者对任何女子,都是山盟海誓,恨不得将所有动听的情话,全部讲给她听。
偏偏天下女子,又都吃这一套。
按照他自己说的,他对每个女子都是真心,都绝对专一。但,只限于相处的那段时间。
被张若尘和池瑶逼迫得实在有些烦了,劫尊者沉思片刻,道:“老夫倒是还记得其中几个誓约。其一,老夫曾以不动明王大尊的名义立誓,必会以大尊后人的身份,拼尽一切去解除禁约,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张若尘道:“大尊和大冥山达成的禁约协定,又岂是你能提前解除?”
“是啊,立誓后,我就知晓此事很难办成,因为我不能确定我自己能不能代表大尊。若能够代表,又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解除禁约?”
劫尊者扬首含笑,又道:“但至少,她当时听到这话非常感动,也无比幸福,这不就够了?两个人在一起,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张若尘一阵无语,不知该作何评价。
池瑶道:“劫尊,你这叫欺骗!”
“老夫敢对天发誓,与簌殷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没有半个字的虚言。心中赤诚,日月可鉴。再说,以她的修为和聪慧,老夫若说假话欺骗,她岂会看不出来?”
劫尊者解释道:“当时,我是真的很希望太古生灵出世,其一是可以帮到簌殷,其二是可以牵制地狱界。我当时非常确定,赶回昆仑界后,哪怕是将大尊的墓搬来黑暗之渊,也要将禁约解除了!哪怕背上不肖子孙的骂名,也要兑现誓言。”
张若尘摇头,摆手道:“算了,此事就当你是真心。别的誓约呢?”
劫尊者道:“我还说过,此去之后,若能解除禁约,我就以始祖家族的名义,将她风光的娶回张家。”
“我们一起看星河,一起游名山,生子女,教导他们学习书画,看着他们长大,然后我们携手一起老去,白头共相守。”
“若无法解除禁约,那么纵然昆仑界和黑暗之渊隔了千山万水,横着黄泉星河,我也会每隔千年到混沌河看她。千年一相会,绝不违此誓。”
“但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们说,这能怪老夫吗?”
池瑶问道:“劫尊对簌殷前辈,是否还有情?”
“这还用问吗?为了她,老夫可拼了性命。但又有什么用呢?”
劫尊者捋了捋满头白发,摇头直叹:“岁月催人老,人无再少年。”
池瑶道:“若只是因为这两个没有兑现的誓约,只要解释清楚,簌殷前辈未必不会原谅你。”
“关键在于,她根本就不信老夫重伤垂死,以为我在外面已经娶妻生子,浑然将她遗忘。甚至认为,老夫此次前来黑暗之渊,是别有目的。天地良心啊!”
顿了顿,劫尊者道:“娶妻生子这个……十万年前,她从来没有问过,我总不能冒然将这种不开心的事主动告诉她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脑海中,甚至没有想过别的女子。”
池瑶突然觉得,劫尊者落得现在这般下场,纯粹就是活该。
“一去十万年,每隔千年,她应该都在混沌河畔盼着,可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到最后只剩下绝望。她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的再次出现,不过只是让她将曾经美好的回忆,与痛苦的思念,转化为了怨恨。”
她见张若尘突然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回忆什么,道:“尘哥在想什么?”
张若尘从思绪中恢复过来,问道:“劫老刚才说,灵燕子没有回过大冥山?”
劫尊者不知张若尘为何突然问起此事,接话道:“簌殷是这么跟我说的,以她的身份,要自由出入大冥山,应该不是难事。”
张若尘道:“所以,劫老根本没有去过大冥山?”
“既然灵燕子不在大冥山,老夫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做什么?”劫尊者反问道。
张若尘摇头,觉得不对劲。
若灵燕子不在大冥山,那么是何人派遣苍芒,将摩尼珠给他的?
若灵燕子不在大冥山,苍绝手中那幅大尊亲笔的画,又是哪里来的?
劫尊者道:“都已经十个元会过去,谁知道灵燕子是否还活着?与其将希望寄托到她身上,不如想办法自救。”
池瑶道:“不如界尊去向簌殷前辈认个错?只要她对你还有情,你若认错,真心悔过,她应该会原谅你。”
“认什么错?悔过什么?老夫何错之有?”
劫尊者态度出奇的强硬,道:“张若尘,你要记清楚,男人可以犯错之后改错,但绝不可低声下气的认错。否则一辈子就完了!”
“劫老,你别拉上我,此事与我无关。”张若尘道。
池瑶有些无可奈何,看向张若尘,眼神中带有询问之色,是否要动用剑骨?
张若尘早就察觉到不对劲,所以先前才会将剑骨给池瑶。
因为她修为最低,太古生灵对她的防范最弱。
张若尘所料并没有错,封印池瑶修为的,是一位乾坤无量境界的太古生灵,若引动剑骨,就能破开封印。
张若尘向她轻轻摇头,不敢言语交流。
殷槐神树是生命体,拥有意识,他们的对话,不可能瞒过它的感知。
同时,以元笙的强大修为,指不定这会儿也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张若尘闭上眼睛,尝试用太极四象去化解元笙布置在体内的封印。
“张若尘,老夫有一策!”
突然,张若尘的脑海中,响起劫尊者的声音。
不是声音。
是传音。
他们的神魂、精神力,皆被封印了!
封印劫尊者的,肯定是元簌殷。
他怎么能传音?
“别看啊,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劫尊者的声音,再次在张若尘脑海中响起。
张若尘脑海中生出一道意念,道:“你已经挣破封印了?”
“哪那么容易?暂时可以使用一道魂力而已。”
“什么策略,赶紧说。”
劫尊者道:“老夫与簌殷的感情已经破裂,以老夫现在这副尊容,要挽回一个变了心的女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你不一样啊!你完美继承了老夫曾经的英俊容颜,更有绝顶的修炼天资,若是主动去追求一个女子,天下哪个女子抵挡得住?”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张若尘心中更加肯定劫尊者不靠谱,以后行事,还是得靠自己。
不过,张若尘虽然红颜知己不少,但的确是几乎没有主动追求过,从来没有将心思花在这上面。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劫尊者道:“老夫觉得元笙很不错,天资、修为、容貌都是绝顶。我们老张家的太古生灵血脉已经很稀薄,若在你的这一代续上,未来家族繁荣可期。这也能弥补,我和簌殷一直没有子女的遗憾。”
“此事休提。”张若尘道。
劫尊者道:“你身上的地鼎、逆神碑、摩尼珠等等宝物,都被夺走了吧?你不想取回?”
“当然要取回,但得等机会。”张若尘道。
劫尊者道:“就凭你现在的修为,想要从她们手中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再修炼多少年才行?再说,她们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元笙其实有她善良的一面,我不会像你一样,去欺骗这样一个女子。”张若尘道。
劫尊者急道:“这哪叫欺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都说她善良了,这样的修为,这样的美貌,这等女子,你难道不想与她花前月下,同枕共眠,一起聊一聊美好的未来?”
“太古生灵一直被困在黑暗之渊,这苦寒阴寒之地。你难道就不想帮一帮他们?你帮他们,是不是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外面那些老家伙?”
谷/span “再说,禁约就要结束了!太古生灵如今充满戾气,一旦杀出黑暗之渊,绝对天下大乱。到时候,各方力量肯定会团结起来,一起镇压他们。”
“他们都得死!你能忍心看着她死?”
……
张若尘不知道劫尊者为何能说出这么一大堆歪门邪理,继续表明自己的立场,道:“曾经已经犯下过一些错,不可能一错再错。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劫尊者道:“行,你说得对!就算她们恩将仇报,这么对你,你也要像个男人大度,不与她们计较。错的都是老夫!”
突然,劫尊者撕心裂肺的大吼了起来,双手拼命捶打铁笼。
“嘭!嘭!嘭……”
虽然修为被封,他力量依旧很强,打得能量涟漪一道道。
随之,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黑色树根的拉扯力量变强,浮现出雷电,将他双臂劈的焦黑,甚至溢出血液。
但,劫尊者依旧癫狂的大吼大叫,将张若尘和池瑶惊住,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这是要强行挣脱出去?
还是说,要用这种自虐的方式逼张若尘妥协?
元笙站在木质的殿宇中,正研究地鼎。
鼎中封印着子仁鬼帝,不时会发出巨响。
“他真的如大长老所说,是在利用我,以达到前往无间岭的目的?”
“可是,我前往荒古废城和朝天阙,他不可能提前知晓。优昙婆罗花有可能在无间岭,也是他在朝天阙中才推断出来。”
元笙脑海中回想之前种种,从一开始的交手,张若尘其实就处在被动的局面。抓住她后,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搜魂,但他没有那么做。
相比于阎无神,张若尘是真的一直在维护她。
而且,张若尘反复强调过,他对太古生灵没有敌意。
盖灭进入地狱界的消息,是张若尘告知的。在她同时对战黄泉大帝和子仁鬼帝的时候,张若尘出手,镇压了子仁鬼帝,这其实是要冒极大的风险。包括后面,张若尘攻伐黄泉大帝,助她脱身。
如果……
如果真的从一开始,张若尘对太古生灵就没有敌意,那么,自己夺取了他身上的宝物,还将他关押,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看见被镇压的子仁鬼帝,元笙心中想到了许多。
若自己都无法明辨善恶是非,又如何去评定荒古之时万灵对太古生灵的罪恶?
自己是高贵的太古生灵,不是邪恶的诡兽。
正是这时,元笙感应到了混沌神狱中的变故,于是,将张若尘的各种宝物全部收起来,消失在殿中。
“唰!”
神光闪烁,冷若冰霜的元笙,出现在混沌气海中。
她探手向前,以空间之力,禁锢住发狂的劫尊者,继而喝斥道:“劫尊,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是逃不出混沌神狱的!等大长老镇压了盖灭归来,自会审判你们。”
劫尊者瞬间安分下来,道:“老夫的确违背了当年的誓约,让簌殷苦等了十万年,死不足惜。但他们两个有什么罪,你们凭什么审判他们?”
“其中最没有资格的,就是你!”
“张若尘何等身份?他可是剑界之主,号称年少始祖,一代年轻传奇,修炼出古往今来唯一一品神道,比年轻时的大尊都更加惊艳。但,为了救你,他不仅没有趁机逃走,还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他的背后,寄托了多少希望,他的性命多么的珍贵。”
“刚刚破无量而已,就敢向黄泉大帝出剑,浑然忘了自己的生死。试问,你们太古生灵中,有几人能在这等凶险的情况下,为你而战?”
劫尊者语气强硬,铿锵震耳,道:“你先别辩驳!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我们处心积虑想要算计你?张若尘和老夫是不是一起进入黑暗之渊,你是亲历者,你真的不知道吗?”
“元笙,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小女孩,什么都相信大长老,什么都听命于大长老。既然做了族皇,你就要有自己的判断,要相信自己。”
“就算老夫这么说,你也是不会信的。”
“但,你应该还记得阎无神吧?你去找他,去将他抓住,问他真相如何,搜他的魂。”
劫尊者悲呛的仰天长笑:“老夫就算被囚禁在这昏暗之地一辈子又如何?这里离簌殷近,我喜欢。但你们元道族是高贵的四星太古种族,做为族皇,你怎能做出恩将仇报这样的事?”
“张若尘说,是因为你的善良打动了他,所以他才无畏,哪怕战死,也要出手救你。但老夫觉得,他看错了人。”
元笙还真被劫尊者这早就准备好的一通话语问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半晌后,元笙道:“前辈想用这种方式脱身?”
劫尊者向张若尘传音:“老夫已经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质疑自己的种子,接下来,只能靠你了!”
“靠我什么啊?你要做什么?这种方式行不通,你真当她是小女孩,使用激将法她就会把我们放了?做梦呢?”张若尘道。
劫尊者道:“她当然不是小女孩,小女孩怎么追求?开始不是商量好了吗?你要用爱来感化她。”
“几时商量好了?”张若尘道。
劫尊者道:“时间不等人,你真要在这里关一辈子?等你出去,太上已经魂飞魄散了!”
张若尘心口一痛。
劫尊者道:“好吧,不为难你。这样吧,你夸她,夸她总可以了吧?”
“怎么夸?”张若尘道。
劫尊者一拍额头,道:“枉费你风流剑神的尊号,夸女子都不会吗?学着点,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元笙见劫尊者一直不开口,陷入沉默,甚至还拍额头懊悔,于是冷哼一声,准备离开。
这时,张若尘忽的开口,声音有些生硬:“元姑娘,你本心真的很善良,只是面对我们这些上界修士,不敢露出真性情,而是用冰冷来掩盖。我不后悔出手救你……”
劫尊者继续向他传音:“哎,也谈不上是救吧,毕竟你修为那么高深,黄泉大帝又怎么留得住你,我不过是自作多情。”
张若尘说道“不过是自作”的时候,突然停下,意识到被劫尊者绕了进去。
但这一停下,简直比直接说出来更明显。
本是打算离开的元笙,听到这番话语,侧目向张若尘看去。
旁边,池瑶也向张若尘看去。
张若尘所幸脱离劫尊者的传音,直接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最开始,我的确有利用黄泉大帝脱身的想法。但,在危急时刻,你识破了我的谋划,不仅没有杀我,还将我送走,让我生出了愧疚之心。”
“此后,你本可将黄泉大帝引来我的方向,让我做替死鬼,但你没有那么做。正是因为你的这份善意,所以我内心下定了决心,绝不能一走了之。”
“将这些话讲出来,没想过你能放了我们,只是不想被误会。”
元笙凝视着张若尘,道:“你别想太多,本皇不想你死,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你的道对我有价值。”
见她就要离开,劫尊者立即传音道:“赶紧夸她,唯一的机会了,一定要抓住。就说,我这一生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你绝对是最美的那个,一眼就是千年,再也忘不掉。你若对我的道感兴趣,我便将这一品神道传给你又何妨?只要你喜欢。”
“太恶心了,说不出口。”张若尘直接拒绝。
元笙消失在了混沌神狱中。
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劫尊者拍大腿,差点破口大骂,最终还是忍住,传音道:“恶心,你要看谁说出来的!你太低估容貌的影响力了!试问,若是月神,夸你是天下最英俊的男子,看你一眼,就深深爱上了你,你会不会飘?男女都一样啊,你这容貌,天赋,加上我们已经酝酿到这个地步了,就算她明知道你可能是骗她的,她也得沦陷。”
“试问,整个黑暗之渊,才多少人形太古生灵?做为族皇,谁敢明目张胆的夸她?谁敢轻易去追求她?你但凡用点心,我们现在都脱困了!气死老夫了!”
张若尘没有心情继续在这上面耗费时间,道:“若我猜得不错,他们镇压了盖灭,肯定会去无间岭。无间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或许会有脱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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