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
你小子是真的半点儿不把自己当个人啊!
再打也没用,说的多了也没用,因为现在只能嘴里帮忙,手上是半点儿帮不上啊!
龙丘晾收回手掌,再没言语,一转身原地消失。
刘景浊骂骂咧咧,狗日的玄岩老道,没得说了是吗?
能知道自己打算的,除了一天到晚蹲在天幕的牛鼻子外,还有谁这么闲?
刘景浊折返回去,摇头道:“不用复盘了,你们都该去走一走江湖了,我指几个地方,你们随意,成群也好,独行也罢,都可以。但有一条,别仗着你们龙丘家的身份把别人不当人。”
龙丘督水揉了揉脑壳,将阔剑背好,这才问道:“捣药国还是墨漯王朝?”
龙丘尘玹也起身,盘坐地上,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与其咱们费劲吧啦的去帮忙,倒不如让新鹿出兵,凡人对凡人,几个小国而已,不出半年就能横扫。”
刘景浊面无表情,灌下一口酒,随后看向龙丘南枝,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龙丘南枝扶着额头起身,摇头道:“我……我觉得新鹿出兵不妥,墨漯王朝的状况我见识了,百姓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教祖至上,要是外人出兵去横扫,治标不治本。最好还是他们自己打醒自己,也……也能少死点儿人。”
刘景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人跟龙丘南枝一样想吗?”
等了许久,无人应答。
平川灌下一口酒,呢喃道:“大长老,瞧见了吗?”
老人沉默了,没说话,只是看刘景浊要怎么办。
刘景浊与龙丘棠溪的事情,当年大长老是一万个不同意,但胳膊肘拗不过大腿,大小姐才是大腿。
现如今回头一看,老人是直想抽自个儿几个大嘴巴子。
见无人应答,刘景浊又喝了一口酒,轻声道:“龙丘南枝不用去了,你们剩下的都给我出去走江湖,三年内不准回白鹿城。”
龙丘尘玹看了看眼前青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深吸了一口气。
的确是该出去走走了。
十几个打架的还没说什么,远处观战的几个小辈中,居然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凭什么听你的?你不就是境界高点儿吗?三年不准回白鹿城,那我们去哪儿?”
刘景浊淡淡然一句:“爱去哪儿去哪儿,死外面也没人管,反正不能待在白鹿城。至于凭什么,凭……”
“凭他是我姐夫!”
龙丘洒洒本来还看得乐呵,瞧见这个死孩子说话,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姐夫好心好意教你们,怎么,教出仇来了?
这些年白鹿城当家的,可一直是龙丘洒洒,落地之后,众人便齐齐抱拳,喊着二小姐。
十几年持家有道,这是白鹿城修士都认的事儿,那龙丘洒洒自然也会有自己的威望在身了。
她板着脸走上前,边走边骂:“一个个都是惯的毛病,明日一大早,修为在金丹之下的,三人一队。金丹之上随意,但真境之下不得离开神鹿洲。还有,三年之内不准回白鹿城!”
龙丘洒洒一发话,哎,没人敢嘟囔了。
一个个都成了仙人了,总觉得高人一等,今日都被揍成这模样了,还死性不改?
从前的白鹿城,好歹接着地呢,现如今的白鹿城,已经悄然浮起,再不让他们出去走一走,这些个天之骄子都要忘了自个儿还是个人了。
老丈人跟平川让自己来一趟,恐怕也是这个意思。
刘景浊看着龙丘洒洒,模样没怎么变,但俨然一副家主模样,说一不二。
小丫头境界没咋涨,也就是境界没涨,其他的都在涨了。
刘景浊转过头,笑问道:“平川首席,大长老,我给鹿舍立个规矩,能行吗?”
平川笑道:“人皇给鹿舍立规矩,求之不得啊!”
大长老终于开口:“是该立规矩了。”
刘景浊便说道:“凡进鹿舍的修士,结丹之前需要至少在外游历一年,真境之前至少要行走三洲之地。做不到的,不管是谁的儿女,一律逐出鹿舍。”
龙丘家出世太久了,这些个年轻人,也该入世走一遭了。
龙丘南枝问道:“那……明教的事情,怎么办?”
龙丘洒洒也看向刘景浊,她已经有了一份粗略计划,只待与刘景浊商量商量就能细化实施的。
但刘景浊却说道:“龙丘家提供粮草与治病疗伤的符药即可,其余的我找人来做。与明教这场较量,双方炼气士都不能出面,要他们自己来打。”
管楼对自己的明教很有信心,但刘景浊觉得,想吃肉的人还是很多的。
捣药国尚有暗镇,其他地方也一定有的。
不过这事儿得刘景浊一个个去找人,龙丘家的炼气士就不必出面了。
作为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一洲之主,龙丘家明面上出手,就不是简单的推翻谁了。
走出这处洞天,龙丘阳厉与龙丘白雨就在入口等着。
他们都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们两个,如今是鹿舍左右统领,刘景浊便多说了几句。
“你们啊!以后挑人,不要只看重天赋。天赋固然重要,但不及人性重要。有个一人压半座天下的家主,年轻人难免飘飘然,所以你们更要想办法让他们脚踏实地。别想着让鹿舍跟拒妖岛似的,那不现实,天底下永没有第二处拒妖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走走,让他们像个人一样去活一回,别始终是个炼气士。我记得在戍己楼时就跟你们说过,做正确的事情很重要,但有时候也要做一些明知不正确,却对的事情。”
正确与对,根本不是一回事。
龙丘南枝一趟远行,几十年光景,倒是好了许多。
其余人,即便是去过拒妖岛的龙丘尘玹跟龙丘督水,好像也还是没能真正的脚踏实地。
打了一场,天赋最好的当然还是龙丘尘玹,他之所以还是个真境修士,多半就是因为找寻到的我,还是自以为的我。要是真正去走一走,见一见天地,或许能真正成为龙丘家年轻一代的第二人。
刚想到了龙丘尘玹,那家伙就出来了。
“我想跟你聊聊。”
龙丘洒洒气极,“我都没跟我姐夫聊呢!”
刘景浊朝着龙丘洒洒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好啊,上哪儿聊?”
龙丘尘玹轻声道:“你定。”
刘景浊笑了笑,又问一句:“你吃过路边摊没有?”
龙丘尘玹一愣,旋即摇头,“没吃过。”
刘景浊笑道:“那走着,你掏钱。”
但龙丘洒洒说了句:“白鹿城,好像没有路边摊儿哎!”
刘景浊轻声道:“那就走远点儿嘛!方圆千里,总有地方去。”
路边摊?龙丘洒洒听在了心里,已经在思量着什么了。
偌大的白鹿城,全是修士可不行,该有路边摊,有夜市,有叫卖吆喝声了。
总有人觉得修炼之人得远离俗世,其实对也不对,那只是一个阶段罢了。
得做得到身在群山不惧静,闲游闹市不觉惊。得出的了世,也入的了世。
两人走后,平川笑呵呵落地,感慨道:“瞧瞧人家这教人法子,带着走一趟,胜过千言万语。”
龙丘洒洒点头道:“好些姐夫对小豆子跟姜柚也是一样,与其拿着书一行一行去教,倒不如带着走一走。”
不过听说新收了个弟子,还是醒神王朝的皇室,怎么没见带着?
现在的楚廉,走过了自诩最幸福的国家,又走过了自诩最自由的国家,还过了说是最轻松的国家,现在正在一处武力至上的地方,根本没有国的概念,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而刘景浊拉着龙丘尘玹,瞬息之间就到了白鹿城千里之外一处小城。冬日里天干物燥,街上尘土飞扬,偶尔有商户出门洒点水,但大多路边摊,都是在灰尘之中。
见龙丘尘玹眉头紧皱,刘景浊笑着打趣:“怎么?龙丘家的公子哥儿到了,还得给你黄土铺路净水泼街?”
龙丘尘玹只是说道:“炼气士是不用吃饭的。”
刘景浊哪儿管他那个,随便儿挑了一处小摊儿,瞧了一眼,好像是炒的牛下水,肝肺之类的。
刘景浊便坐下,朝那老妇人说道:“来两份,我还没吃过这玩意儿呢。”
老妇人笑着点头,问道:“夹饼子不?”
刘景浊摇了摇头,说不用。
锅里头温着呢,加上一把火,几句话功夫就出锅了。
尝了一口,嘿,半点儿不腥你看。
刘景浊抬起头,“少爷,动筷子了。”
龙丘尘玹满脸嫌弃,长这么大,吃的东西都是灵气孕养的,哪里吃过下水啊?
“你……好歹也是皇宫长大的,就不嫌脏?”
刘景浊淡淡然答复:“好像菜不是粪浇出来的似的。”
结果刘景浊都吃完了,龙丘尘玹筷子都没动。
刘景浊撇嘴道:“不吃拉倒,把钱付了。”
老妇人赶忙说道:“一份五文钱。”
然后龙丘尘玹就掏出来一枚半两钱。
刘景浊按了按眉心,一把夺过半两钱,又取出一丢丢碎银子,说不用找了。
转过头,刘景浊问了句:“明白了么?”
龙丘尘玹点了点头,叹道:“我七十余年,好像白活了。”
刘景浊拎起酒葫芦,指着路上形形色色的路人,轻声道:“我时常警告自己,人都一样。你得这么想,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遇,就得担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担子。”
龙丘尘玹反问道:“若是没这么想呢?”
刘景浊笑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要是肩头轻飘飘的,会很惶恐。或许,也是我修行不到家的缘故。”
或许有朝一日,真正算得上厚德载物了,也就不会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