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棠溪换防下场,这一月没查岗,瞧见刘景浊真身出来了,很是诧异。
按照这家伙的脾气,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的一境未破就出来了?
炼化人皇印后,脾气变了?
她放下手中东西,迈步走去含桃树下,还没开口,却先瞧见了靠在墙边的那把仙剑,一把仙剑,放在这里近一年了,就没人去动。总之刘景浊是绝不会去动的,就看未来楚廉会不会动了。
她坐在刘景浊身边,问道:“纠结于现在就去缩短战线,还是破境之后?”
刘景浊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龙丘棠溪撇撇嘴,伸手捏住刘景浊脸颊,笑嘻嘻说道:“你呀,是最不需要别人劝的人了,总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对于要不要去实施而纠结。按照小豆子的话说,她就没见过脑子转的比她师父快的人。”
刘景浊笑着说道:“她才见了多少人?”
两人言语,因为互相脖子上挂的那枚石头的缘故,别人是听不见的,别说合道,开天门都难。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假如现在用,战线至多缩短到一万五千里,战局会改变极多。但要是我破境之后,估计是能再压个两三千里的。”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只是没那么快破境对吗?”
刘景浊点了点头,别小瞧这两三千里,要是真能缩短到如此地步,到时候神鹿洲那两艘船到了之后,以中岛为中心处,南北各五千里一摆,那就是坚不可摧的两道堡垒啊!
战场布置也会轻松很多,守过这前五年,轻而易举。
况且,如今妖族那边变了章法,死伤人数一直在递增,按照杜神的算法,几乎每半年就得折损一尊登楼。
拒妖岛上拢共才多少登楼修士?
龙丘棠溪夺过酒葫芦灌下一口酒,轻声道:“一万五千里,相当于缩短了一半了。”
换做从前,刘景浊会取出一枚半两钱抛出,看正反。但现在,真不敢。
按照刘景浊那最后手段,再早,也得第八年才能反攻,要等待一个绝佳机会过门的,那个机会现在还瞅不准,具体的还得看陈黄庭。
那家伙,过得不会不好,此时或许在打死吞噬妖族以求破境合道,又或者是横行八荒,百无禁忌。
因为他,只留了一缕人心在最深处,也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很静,很静。
反正只要龙丘棠溪在岛上,刘景浊每晚都会回家。
至于白天,只要沈白鱼在岛上,刘景浊会与他每日打一架,沈白鱼求悟得刘景浊那一手拳法,刘景浊求得是打磨境界,破境双花。
岛上人各忙各的,最闲的应该就是一帮提着稀奇古怪兵器,为争夺地盘儿打得不可开交的七姓孩子。
这么些日子,刘景浊就没为谁喝过相逢酒,他也不想喝。
这日本该换防的秦翻雪被刘景浊喊着留了下来,许久没上战场的刘景浊,最终也没让二楼三楼同意自己上阵厮杀,最多允许到中岛来一趟。
同行之人还有温落与宋男来两个阵道大宗师。
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事儿要发生。
四个人围着中岛走了几圈儿,宋男来就开始骂人了,骂的特难听,骂的没完没了的。
但次日起,秦家天工便开始扩建拒妖岛。
大家都在骂,撑不了撑的,这么大的岛屿还扩建?做什么?埋你刘人皇?
双方博弈也愈加从“小”处来了,说白了就是各自有精干小队,互相偷袭罢了。
第一场大雪来之前,中岛已经扩建完毕,多了几处剑匣。
四位合道一趟青鸾洲东海沿线诸国的行程也结束,渔子左珩川重回拒妖岛。
然后,就开始有小道消息在岛上疯传,拒妖岛守不住了,青鸾洲沿线诸国,已经要开始修建一洲长城恐怕最后打算就是退守青鸾洲了。
朽城那边当然也收到了消息,那位不差先生端坐军帐,笑着说:“想得美啊!祸斗兄,你的布局,也该开花了吧?”
拄杖老者笑着说道:“为了造出来一个他,我可耗费不少功夫,就这么用了,还这么早就用,有些可惜。”
不差先生笑道:“你说刘景浊会不会提前转守为攻?”
祸斗摇摇头,“转守为攻不大可能,刘景浊还是太理智,但最起码能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干坐着吃素的。”
两人忽然齐齐转头,看着一位参天巨人过门而来。
不差先生感慨道:“万年竹,说砍就砍,龙妖说杀就杀,还是你们妖族阔气。”
巨人半年多未曾上场,此时出现,手中多了个鱼竿儿,是以万年紫竹与龙筋做成的,当它是一大仙宝,毫不过分。
大雪之中,两艘巨大渡船稳稳靠岸,落地之时就被大阵笼罩,戟山来的船匠全数放下手头的事儿,转而钻入巨船之中。
刘景浊提着酒葫芦走去北边儿,进了北牢,很快就又出来了。
富柏山跟在刘景浊身后,沉声道:“那份名单上的人,抓的差不多了。但阿祖尔她们觉得,七姓合道,可能并无细作。”
刘景浊只说道:“把网织好,没有最好,有也跑不掉。”
富柏山点了点头,扭头儿离去。
这几日刘景浊总是心神不宁,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他不由得想到了青椋山,此前离乡可从未如此。
许是临近年关,有些想家了。
…………
临近过年,白鹿城里来了个年轻姑娘,走在街上,都说她跟大小姐有的一比。
道路尽头,有个也才刚刚从斗寒洲折返的姑娘,两人对视一眼,笑个不停。
这天夜里,姜柚独自去往城外一座山头儿,龙丘晾就在茅屋前看雪。
姑娘还没有开口,龙丘晾率先说道:“当然不是好事,我也能出手帮你除掉这隐患,只不过你想清楚,你是个剑修,你要自己斩杀拦路虎,还是我帮你斩杀?”
姜柚咧嘴一笑,轻声道:“前辈,我就是想知道,这会不会某些人用我去算计我师父的法子?只要不是,怎么都行。”
龙丘晾笑问道:“那要是呢?”
姜柚一歪头,问道:“自碎黄庭宫,剥离出来那道真火,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理这场算计了?”
龙丘晾无奈一笑,“那小子都教你什么了?教你作践自己了?用不着的,在你体内,别人又能如何?”
姜柚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明白了。”
我的体内,我自己做主。
火神?又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又怎么样?本姑娘斩火神还不行吗?
往东去,灵犀江下游一处小城,有个少年披麻戴孝,送走了爷爷奶奶。
少年人转头问了句:“林悔,以后我没有家了。”
中年人摇头道:“怎么会?林悔在你就有家的。”
顿了顿,中年人问了句:“现在了无牵挂了,你又不好好读书,咱们走江湖去?”
少年人啊了一声,苦着脸说道:“咱俩?走江湖不是找死吗?砍柴不是砍人哎!”
中年人一笑,轻声道:“我以前是个坏人,后来有人告诉我,凡事想就可以。你现在觉得我是坏人还是好人?”
少年人点头不止,“我的林伯当然是好人了。”
再往东,迷离滩红树城,一个叫做桃叶的小丫头,在去年没了会呵护她的娘亲,娘亲临死之前,小丫头问了句:“我爹呢?他为什么不来救你?”
那时妇人硬撑着一笑:“哈哈,我也不知道你爹是谁啊!可有了你,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圆满了。”
这一年里,小丫头就串在大街小巷,那些个骂她小杂种的人,被她揍遍了。
茶铺里有个小男孩,拿出来攒了一年多的零花钱,走去了小丫头那边,将钱袋子递了出去。
桃叶是真瞧不上他,虽然是个小男人,但也是男人啊,一天天前怕狼后怕虎的。
小丫头一把夺过钱袋子,“就当是你上次看我挨揍不帮忙的惩罚。”
小丫头扭头想走,小男孩怯生生开口:“桃叶,要不然你来铺子里帮工吧?有得吃还有得住。”
小丫头转过头,咧嘴一笑,“刘存念,他们说我娘是朦胧台坐馆的,我是个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小杂种哎!”
小男孩低着头,没说话。
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怕。
而此时的茶铺之中,岁数极大的老人,手捂着胸口,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
他看向前方黑影,忽然笑了出来。
“你可杀不死我。”
对面也是一老者,老者笑着说道:“师父,我怎敢杀你?可咱们生意人,有人买,我们就得卖啊!做生意还要讲良心?”
茶铺老掌柜缓缓挺直了身子,笑着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这铺子里,都留过谁?”
对面老者如临大敌,急忙甩出几道仙宝,砸穿了红树城禁制,落荒而逃。
有个青年虚影走进茶铺,打趣道:“老头儿,教出来了个白眼狼?”
虚影逐渐变得真实,走过去扶起了老人。
老掌柜这才缓过一口气,板着脸说道:“三千年销声匿迹,现在死回来作甚?给我收尸?”
青年人抱着剑,讪笑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我没艾禾那自尽的勇气,但我也是个人啊!我又怎会让你失望?”
老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沉桥,受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