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四人离了康家,自然不会管身后发生了什么。
几人往城南顺义坊中去,在申远的指引下,寻了处食肆,径直往雅间里去。
不多时,便有小二上了酒菜,四人推杯换盏,大有豪兴。
“梁兄,请!”
申远拿着一个酒杯,面上酡红,身形摇晃地向梁璟劝酒。
只看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如今有多快活。
申远这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兜里那实打实的三十两银子堆出来的。
梁璟面上含笑,也不推辞,举杯与他饮过,惹得申远大声叫好。
一旁的孙任徐济二人也出声附和,雅间里的气氛愈发热烈。
“今个儿,我是服了!”
申远醉眼朦胧,对着孙徐二人笑道:“你们是没看到那康老儿的模样,被梁兄三言两语,就吓得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哈哈哈!”
申远乐不可支,也说不出个情况来,自己就先笑得不成样子。
孙徐二人只点头应声,嘴角却按捺不住笑意。
谁能想到,与这平日里素来不着调的申少爷出来一趟,只教训几个小孩子,便能有十两银子进账!
在申远将银子分给他们的时候,他二人还有些不敢置信。
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们在道观中做杂工,每个月也有些月钱,不过几钱银子。十两银子,他们要攒上两年,才能凑出来。
梁璟坐在主位上,是申远强让出来的。
他双眼微眯,既与申远弄杯换酒,也不冷落孙徐他们,时不时点一点二人,让二人对他愈发敬重。
“梁兄,我只有一事想不太透,你最后如何要让那康家的人继续占着你的名额?这等小人,哪里配得?”
听着申远发问,梁璟点了点头,笑道:“申兄有所不知,这康家的人依傍魏府,终究是有些能为。”
“若是让他那孙儿从县学里退下来,等他处理好了手尾,却未必还受我等掣肘。”
“到那时候,他念着银子,暗中恐对我等不利,有后患之忧。”
梁璟所言不难理解,他们之所以能让康潜老实交钱,无非就是捏着两件事,一是谋占县学名额,二是暗害清河观居士。
这两件事现在是铁证,但若是让康潜孙儿从县学中退了下来,等他把手尾处理好,梁璟也再难以此事来拿捏他。
而现在梁璟索性就当作把名额卖给了他家,只要这康潜的孙儿还在县学一天,他就绝无可能再来对付梁璟。
若是强逼他退学,这康家的人一无所获,难免不会再生出歹念来。
这也是一个生意事,康潜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换来一个县学名额和梁璟的不再追究,虽不算赚,但也算个慰藉。
而若是康潜主动将他孙儿退下来,那梁璟自然也就有了准备。
到那时,即是再做计较,梁璟也不惧。
听到梁璟的解释,申远也是恍然大悟,大声赞道:“妙极!妙极!”
“如今只要老儿还占着这名额,我等就无需再担忧他,若是他弃了名额,便是有心与我等作对,我等也能察觉。”
“梁兄真高明哩!哈哈哈!”
申远笑得狂放,肥硕的腰身滴溜溜的乱转,引得梁璟忍俊不禁。
四人觥筹交错,直到兴尽方才各自散去。
孙徐二人连夜赶回道观,申远喝得酩酊大醉,被二人搀扶着回城东了。
梁璟正准备回家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走回食肆里。
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客官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梁璟摇了摇头道:“与我打包一份香叶鹅,再来一份糖山药。”
“好嘞!”
不多时,梁璟便背着一个包袱,手里提着两个小包,往自家玉古巷中走去。
………………
推开有些破旧的木门。
“我回来了!”
梁璟的声音传入里间,不一会的功夫,梁嫣就身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哥哥怎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了吗?饿不饿?”少女一连串急促的言语,回荡在房间里。
梁璟面上泛起一道和煦的笑容,心中却有些愧疚。
在他大吃大喝的时候,家里的小丫头一定在灯下等着他回来,甚至连菜都做好了,也不会先动。
“哥哥今日拜入了观里,晚上就和朋友们聚了聚,倒是先用过饭了。”
“啊!”
梁嫣捂着嘴,满脸兴奋地看着他。“我就说哥哥一定能入观!”
少女激动的语气透露她内心中的不平静。
这几日她问过身边的人,个个都说清河观难进。她心里虽然信任自家兄长,但终究还是挂念着,惟恐入道之事不顺。
看着梁嫣闪着光泽的眼眸,梁璟心中一阵暖流淌过,笑道:“先吃饭吧,哥哥特地带了些菜回来。”
“嗯嗯!”
………………
有些老旧的桌子上,一盏烛火摇曳。
兄妹二人对坐,少女一边用饭,一边与自家兄长分享今日的见闻。
少年拿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的出声回应。
“今天隔壁的徐家姐姐又被张大娘给训了,张大娘说她绣的不好,还说要是再绣的差了,就让她以后也别来。”
“嗯嗯。”梁璟点了点头。
梁嫣面上有些同情,“徐家婶婶害病了,她家哥哥最近在忙着娶媳妇,现在徐家姐姐在家里都没人在意,今天她还偷偷抹眼泪呢。”
“哦哦。”
“张大娘也是,本来说好三天结一次钱的,徐家姐姐那份她今天都没发。”
“嗯嗯。”
“哥哥~”听着他敷衍,梁嫣忍不住点了点碗碟。
“啊!”
梁璟回过神来,见自家小妹俏脸含嗔,忙出声道:“张大娘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还能克扣工钱。”
梁嫣也是愁眉泛起,“张大娘最近催我们催的厉害,以前我还能帮她们一起绣一些,现在我自己也只能勉强绣完,有些绣的不好的都不好改。”
梁璟眉头一紧,旋即舒展开来,温声道:“小妹,以后你就不用去张大娘那了,哥哥最近赚了一笔钱,足够我们开销。”
见小丫头脸上不解,梁璟便继续说道:“哥哥眼下入了道门,那县学名额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有位康员外便与我做了约定,他给我一笔银子,他孙子就用我的名义去县中读书,也能多些进益。”
梁嫣虽然螓首频点,脸上却有些迟疑,“哥哥,这样县学不会发觉吗……”
梁璟笑了笑,回道:“无妨,只是借个名头读书罢了,反正为兄已经入了道门,县学也管不到我头上。”
听到梁璟信心满满的解释,梁嫣也放下心来,笑眼如月地问道:“那哥哥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呀?”
看着转眼间变成财迷的小丫头,梁璟伸出手来,比出一个手势。
“八十两!”
梁嫣登时坐直了身子,檀口微张,秀目中满是震惊。
她给张大娘做绣工,一个月撑死也就二钱银子。八十两银子,要她不吃不喝攒三十年才能凑足。
等她回过神来,连忙又压低了声音,只是语气中难掩兴奋。
“这位康员外出手真是大方!”
梁嫣忍不住攥紧手中的筷子,称赞着这未曾谋面的善人。
“确实是位好学之人。”梁璟也点头称是。
许久过后,梁嫣才平复下来,低头轻声道:“可是哥哥要去道观修行,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去张大娘那,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梁璟柔声道:“想去便去了,只是现如今再去就可以少接些活。”
“若是绣得不开心了,就把东西一扔,就说:‘这工钱我不要了!’。让那张大娘好好气一回。”
他语气曲折顿挫,说得少女喜逐颜开,抿嘴轻笑。
烛火映照着二人的影子,摇曳生姿。
………………
星夜时分,梁璟坐在自家的房间里。
桌上一个散开的包袱,是从清河观中领来的。
包袱里一件深蓝色道袍,用料较为上乘,看着要比孙徐两个火工弟子的好些,与那曾道广的差不多。
除了道袍之外,包袱里还有几本道经,皆是市面上可见的经书,诸如《道君感应篇》、《升明悟玄经》、《清静经》等
这些经文都是一些道教经义的阐述,并无修行法门在其中。
“清河观之中,数百火工道人,尽皆有功夫在身,单从这一点来看,就是十家武馆也比不过它。却不知他们修行的是何法门?”梁璟在心中暗自思索着。
这包袱里没有他想要的修行法门,他也并不气馁。
那道观里做杂工的弟子都要练功习武,没道理他这种居士会得不到修行法门。
“孙任徐济他们说每天早课都有人传授武艺,我虽还没验完公私两道文书,但也是在录的身份,这早课我却不能错过。”
目中神光闪动,梁璟心中定好了接下来的盘算。
只等获得正式的居士身份,就可以自由出入清河观中的经楼讲堂。在这之前,他也可以先去感受这观中的早课。
心下定计,梁璟缓缓闭目,在脑海中观想出“九牛二虎”变化的图录。
这图录他只是参照着观想变化,就有增长力气的妙用。
而梁璟也能感觉到,这图录显然还有诸多玄妙,他没能领会。
因此一有功夫,梁璟就会存神观想,以期能多得些领悟。
皎月高悬,月光洒下,透过窗户映在少年的脸上,清俊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