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与申远在这边聊着的时候,林中的恶斗也逐渐明朗化。
刘四与他的几个帮手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发出阵阵痛哼声。
康森这边也是左支右绌,难以抵挡“灰袍杂役”的攻势。
“若是再这样打下去,只会被他慢慢拖死!”
康森自知不妙,心中发狠,突然右掌鼓动,手掌上的皮肤泛出青黑色,裹挟着巨力朝着对手胸口纹去。
广德武馆,铁山掌法。
这套武功是广德武馆中的秘传武功,因为招式之间需要武人调动气血配合,故而唯有得了绿带的弟子才能修习。
一旦用出,气血凝聚在手掌上,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会大增。
康森面上尽是疯狂之色,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这一掌上。
他这一掌速度突然提高,以这灰袍人和他拆了这么多招都不闪避的性子来看,只要接了这一掌,他就可以借此机会,翻回局面。
就在他狞笑畅想之时,这灰袍人却脚下一动,侧身闪过,那看向康森的眼中,还带有几分讥嘲。
太年轻了。
气血涌动,毫无掩饰。
出掌前的预备招式太过明显。
这套掌法,康森不过刚学会,并不纯熟。斗敌之间,还真不如老老实实用武经中的入门拳法来得有用。
康森一掌即空,收不住掌势,空门大开。那灰袍道人只侧身一掌印在他胸口。
直到康森倒飞出去,眼中还满是不可置信。
你明明武功在我之上,为何不敢接这一掌?!
身体落地,胸前传来一股巨痛,康森一口鲜血喷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胸骨都碎了几根。
两名灰袍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走回申远身边。
申远笑嘻嘻道:“梁兄,你看你们观中弟子的武功如何?”
他面上挤眉弄眼的坏笑,这两名道人明明是他带过来的,他却称呼的是你们观中。
他叔父是清河观中掌管诸弟子文书的正牒道官,这些火工道人,他虽不说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但待之随性,却无人能说得。
梁璟正色拱手道:“两位道兄好武功,若非诸兄仗义相助,梁某今日恐有性命之忧。”
申远只笑着摇头晃脑,但他身后的两名火工道人就连忙摆手推辞,不敢受梁璟之礼。
原来他二人来时,便知晓了梁璟的居士身份,虽然不知道他缘何一个居士会叫小人所欺,但终归心中存了敬重心思。
申远又为梁璟介绍了这二人身份。
那与康森相斗的名唤孙任,另一位名唤徐济。
二人都是这清河观中的火工道人里的好手,武功修行只差一步就能练到皮肉上,接近武馆中的红带弟子。
不过若是火工道人能将武功练到皮肉上,也就能转成道观中的正式弟子了。所以孙任与徐济的实力,绝对算得上是火工道人中数一数二的。
四人又谈笑一番后,申远指着躺在地上的康森等人,向梁璟问道。
“梁兄,那这群贼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梁璟看了眼地上的众人,康森嘴角沾染了黑红血迹,刘四等人还在时不时发出一些哀嚎。
“这群人,原是康家的恶奴,想贪图梁某的那个县学名额。”
“梁某卧病在床时,这些人便不怀好意,蹲守于我家门前。”
“如今等到梁某投身道门,不再问俗事,依旧穷追不舍,欲害我性命,实在是豺狼野心,令人发指!”
梁璟神情悲悯,直看得人感同身受。
申远“哼”了一声。“这群狗才,敢动清河观的居士,真是不知死活,我们若是将他等交予官府,少不得要判个绞刑。”
地上的刘四等人听清了他等的对话,终于消化了这几人的身份,哪里还有思索的念头,只连连哭喊求饶,将罪责尽数推与康家。
原来是清河观中的高手……康森也失魂落魄地看向站立的几人。
难怪这样厉害!
清河观是宿县本地第一道观,不仅是官建宫观,又与县中诸多豪族勾连。可以说整个宿县最不能招惹的,一是官府,二就是清河观。
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梁璟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道:“如今我即投了道门,那什么县学名额,我本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康家屡屡相逼,如今更要害我性命,若不作计较,却难警他。”
刘四等人听了,连忙叫喊:“道爷!饶命啊!”
声声凄厉,惹得申远怒斥道:“住嘴!”
申远也看出来了梁璟似乎另有想法,便问道:“那梁兄的意思?”
梁璟回道:“总是要与他家的人晤一晤,把话说分明才好。”
申远点了点头,应声称是。
刘四挣扎着起身,疼得满头大汗,咧着嘴哭喊:“求各位道爷饶命,那康家就在城南边上,小的愿意领路!小的愿意领路!”
那康森许是被打得没了心气,眼下躺在地上,只颤着身子,不敢说话。
刘四等人也不去看他,在梁璟等人的示意下,几个帮手互相搀扶着,走在前面带路。
康森此时宛若一头受伤的小兽,还呆愣愣地躺在地上,他胸骨断裂,眼下胸闷气短,浑身无力。
前面的梁璟在孙任耳边低语了几句,孙任轻点了头,便往康森身边来。
看着这熟悉的灰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康森只感觉胸前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你……休要……”
一双蒲扇大的手,还带着黄土痕迹,向他抓来。
康森的肩胛骨被孙任捏住,整个人好似一张轻飘飘的画儿一般,直接立了起来。
肩膀上传来一阵巨痛,激得康森面目涨红,胸中怒气涌上心头,恶向胆边生,正要发作,却迎上孙任那漠然的眼神。
“我……我自己能走!”
孙任哪里理会他,捏着他的肩头,拖行跟上。
………………
城南康家。
月升日落,快到了康家的晚饭时间,但是康潜却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的就要抬头看看大门方向。
“老爷,森儿怎么还没回来。”身边一个眉眼间有些风情的少妇问道。
康潜皱了皱眉,这少妇是他早些年娶来的续弦,乡下女子,十几两银子就被她父母嫁了出来。
康潜面色舒展,淡淡道:“许是被那刘四哄去玩闹了。”
他自觉以康森的武功,对付一个大病初愈的梁家大郎,定是手到擒来。之所以还没回来,必是被那刘四哄去玩了。
想通此节,心中对这刘四的反感更深几层。
“这刘四,真是不晓事,回头森儿好好的一个哥儿,都要被他带坏了。”少妇小嘴咕哝几句。
康潜哼了一声,“回头寻个错处,把他打发到城外庄子里看田去就是了。”
少妇靠了上来,连连点头。
就在二人说话时,前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叫喊声。
一个老仆连滚带爬跑进了大堂。
“老爷……不……不不好了!”
康潜平素在魏府服侍,最是见不得这种,怒视着他,“慌什么?!好好说话!”
“少爷被一群贼人押上门来了!”
“什么!”
还未等康潜问清状况。却见一群人从大门穿过前院,直逼大堂而来。
梁璟与申远踱步走进了康家大堂。
周边只几个老仆颤巍巍的围在远处,也不敢上前。
这处宅子是康潜为自己养老置办的,平日他也不常回来,家里只三四个老仆。
眼下梁璟并着一群人走进来,畅通无阻。
梁璟上下打量着这间大堂,数十步宽,几件雅具不俗,装潢的颇为精致。
申远等人就跟在梁璟身边,孙任手上还提溜着一个康森,拖行至此,康森早已伤痕累累。
刘四等人依旧是互相搀扶着,缩在一边,不敢做声。
“森儿!”
看着伤痕遍身,口角时不时有鲜血溢出的康森,康潜睚呲欲裂。
那少妇看见一群人凶神恶煞的走进来,早就吓的瑟缩在康潜背后,不敢露头。
康潜怒火攻心,指着为首的梁璟,“你们究竟是什……”
“在下梁璟。”
梁璟神色淡然,直接打断康潜的话头。
“家住玉古巷,去岁县中童子试榜上有名,不知道康管家可有印象。”
康潜被他一番抢白,面上青红交加,又听见最后那句康管家,气得身子摇晃,几欲摔倒。
身后的少妇连忙扶上。
康潜缓过片刻,方才平复下来,将面前这清秀的少年与被自己占了名额的病秧子联系到一起。
梁璟向孙任使过眼色,孙任晓得,将手中的康森一扔,直摔在康潜面前。
康森被摔得浑身每一处好,只凄声喊了一句“翁翁!”便昏死过去。
康潜忙俯身扶着自家孙儿,看他遍体的伤势,心如刀割,口中“森儿”不停。
“你们……你们如何敢伤人。”康潜嘴唇发抖,颤声道。
申远听了此话,“哈”的大笑一声,“你这老悖晦的,说得尽是些什么浑话!你害我梁兄的事情,怎都被你忘了不成。”
梁璟也是轻叹道:“康管家,你占我县学名额之事,我还未和你计较。”
“你又一而再的遣人害我,今日令孙更是喊打喊杀。”
“若非梁某得几位道兄相助,恐怕还真要落一个埋尸荒野的下场!”
康潜终究是在魏府服侍的老管家,见过不少场面,虽然被眼前的孙儿的惨状给惊了一阵,心神慌乱,但还是捕捉到了梁璟话中的关键。
“道兄?!”康潜心中一紧,抬头望向梁璟身边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