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大明一刀开山的故事早已名垂大明江湖多年,如今凡是使刀的武夫,都是视前者为刀法一途的高山,有望一日能追赶得上。五十年前马踏八国的东方武神一刀开山,如今的他一身刀法肯定早已登峰造极,甚至臻至化境也说不定。
宋逸安盯看着昆仑山壁上的裂纹,暗自咧嘴。如果是他,莫说是一刀开山,身在船上,隔空对着那山壁,就算累死自己劈出一剑,剑气恐怕都触碰不到山壁。
王依山收回目光,见宋家年轻宗主如此,颇为不齿,讥笑道:“宋小子看傻眼了?也就是老夫出西川时太早,没有碰上那东方大明,要不然哪会有他现在的威风。”
以前不管这老匹夫怎么说,宋逸安都是当做一半真一半假,可如今王依山已然跻身剑仙,宋逸安自然是相信这话,拍马屁说道:“那小子此次去那金山寺,有王老前辈护着,岂不是稳了?”
没想到王依山眉毛一挑,撅嘴说道:“你小子想的美,出门时老夫与那宋龙鸣做的生意,只是说力所能及保你不死,超出老夫能力范围就不作数。当初乱平岗上虽说有千军万马,危险归危险,但毕竟不出老夫的掌控,可一旦碰上东方大明这样的人物,一心要杀你,老夫顶多事后给你报仇,因为根本拦不住。”
宋家年轻宗主神色一惊,不可置信说道:“就连王老前辈都拦不住?如果罗叔与您联手,还有没有可能?”
王依山给不出答案,因为他毕竟才跻身剑仙不久,境界不稳,再加上自己也没有与东方大明交过手,不知对方深浅。
宋逸安见王依山如此,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不觉陷入沉默。果然武夫力之极尽,不能以常理度之。像云山尽,木真青,东方大明这样的高人武夫,恐怕都是跟王依山所说的那样,一心想杀谁,除非有同等级人物以命相拦,否则绝不会拦得住。
二层楼船顺流直下,抵达京州。
京州只是一个统称,就跟百姓常说的中原九州一样,并不是准确的数字。大明朝有四大行省,唯有京畿重地隶属皇宫直接管辖。百姓口中常说的京州,其实除了京城长安所在的州府外,还有其周围大片区域。一线江虽说连接了江洲京州,但下了船,与长安城其实还有些距离。
过了一线江,算是来到了北地。宋逸安下船后,买了一辆马车,又买了两匹骏马。之前出西川时,因为丽江江面狭窄,只能通小船,宋家年轻宗主的坐骑上不了船,所以就贱卖给了当地百姓。
再过两天就是民间极为重视的中秋佳节,而这一届佛道之辩,刚好就定在这一天。宋逸安走在街上,已是能感受到节日迫近的那种喜庆氛围。
天色将晚,宋逸安一行人找了个旅馆住下,两天间吃了一顿正儿八经的晚饭。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日这月亮就已经又大又圆了。宋家年轻宗主毫无睡意,叫旅馆小二准备了一些瓜果摆在阳台上,然后让人去喊林空竹过来。
林空竹本来以为这世上骑马最难受,可经过这两头间不停歇的坐船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尤其当时船入陵州经过一片险滩时,她吐了好几回,自然都没有能好好吃饭。如今好不容易上了岸,浑身难受的林空竹一沾床,就打定主意要一觉睡到天亮。可这刚闭眼,还没睡着呢,小二就过来说宋公子有请。
林空竹气的牙根痒痒,可也是无可奈何。她本来可以不去的,也是,如今她与宋家年轻宗主的关系,算是一种僵持态势,谁先服软谁就输了啊。
与林空竹一个房间的绿鱼见自己林姐姐在犹豫,以为是林姐姐不想去又害怕那世子殿下,就拍着胸脯说道:“林姐姐不想去就不去,若怕那世子殿下责怪,绿鱼可以去跟世子殿下说,保准林姐姐没事。”
林空竹闻言会心一笑,她慢慢从床上起身,先来到桌子前照了照镜子,然后对绿鱼说道:“跟我一起去吧?”
阳台上,宋逸安怔怔望着天上明月,他自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宋三看着自家宗主的模样,他自然不知为何如此,却只是没来由感到一股哀伤。
这时林空竹与绿鱼过来,对着宋家年轻宗主施了一个万福。
宋逸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空竹绿鱼二人,笑容和熙,然后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说道:“坐。”
待二人坐定,宋家年轻宗主重新抬头看向天上明月,沉默不语。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见世子殿下还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林空竹不觉气愤道:“世子殿下若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回房间休息了。”
宋逸安还是仰头的样子,张开嘴平静说道:“明日去金山寺,可能会有危险,就连本宗主都没能力自保,你们二人还是不要去了。”
早几天就想着要去金山寺看一看凑热闹的绿鱼自然满口不答应,嚷嚷道:“我有王老头保护,还不行吗?”
宋逸安暼了一眼她,语气轻松道:“就因为王老前辈要分神保护你,所以才不要你去,本宗主得让王老前辈全心全意保护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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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回家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如今这宋家剑炉的老主人,贵为新楚王的宋龙鸣回家,却是惊动了东南剑州一系列大人物。一道一道消息传往总督府,再由总督府传至京州,郑重其事。
月上三杆,龙鸣阁内。
世人皆知宋家山庄有座芭蕉园,里面的九位侍女生的国色天香,而且满腹才情,全是宋飞剑的禁脔。今日芭蕉园大丫鬟燕儿奉命来到龙鸣阁内,宋龙鸣看着前者,幽幽说道:“若早几日让你走,肯定会引起旁人注意,明日便是佛道之辩,我想那些人已经放松了警惕。你此时走,不易被人察觉,而且刚好可以赶得上。”
东南剑州与京州隔了千里之遥,而且中间还有一条一线江,今日出发,就算插上翅膀飞过去也赶不上吧。
可燕儿却神情坚定说道:“遵命!”
“去吧。”
燕儿迅速领命而去。
少许,宋龙鸣扭头看向身后的一团黑影,蓦的笑问道:“若是心疼,为父可以让她回来,毕竟你看上一个女子不容易。福禄去虽说目标大一点,可好在经验丰富。”
一道清冷嗓音幽幽传出:“死士当死。”
宋龙鸣听到这话,微摇摇头,背手走向龙鸣阁外。他想到了什么,也猜到了那时候逸安会怎样做,会心笑着低语道:“不一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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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山寺佛道之辩大开之即,近些日子一线江上来京州的船只数量增加了三倍不止。此时一艘两人小船停岸京州,委实不算什么。
船上是一男一女,男的不惑年纪,身体颀长,男子容貌非常普通,只是他那一身在黑暗里也十分耀眼的黄衫,让人见之肯定要倒抽凉气。
女子年纪轻轻,几个月时间,本来就有很好底子的姬若水经过调养,皮肤不再黢黑,身子也不再瘦弱,越发标志可人。船靠岸,她先那位楚叔叔一步下船,望了一眼天上明月,不由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口气。
他这时候应该是又在想他的哥哥了吧?
楚姓黄衫男人拴好小船,见姬若水在发呆,知道她又是想起了那位年轻宗主,不由心底暗叹口气。他虽说是受父命,其实也是心甘情愿为姬若水卖命,复国他不敢想,只求能亲自手刃朱明和。后周楚门,三代忠良,岂是随便说说的吗?
姬若水回身看向那位楚叔叔,真诚一笑,说道:“辛苦楚叔叔了。”
黄衫男子笑容和熙,柔声说道:“公主言重了,这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只是臣还不得不再多劝一句,金山寺此行危险重重,公主最好还是不要去。”
姬若水微笑不语,但可见她神情坚定。
黄衫男子见状,欲言又止。虽然经过短短三个月相处,他却是已经了解到这位大周幼公主其实脾气倔的很,一但认准的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本来黄衫男子此行是不打算带上姬若水的,只是怄不过后者,甚至中间姬若水还以绝食明志,他才不得不答应下来。最后两人达成约定,姬若水见了这一面后,再跟他回去就得安生读书练剑,再不能心有旁鹜。
姬若水见自己的楚叔叔脸色不好看,心有歉意。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这三个月自己这位楚叔叔对自己怎么样,她一清二楚,可以说无可挑剔。但每每一想到这位楚叔叔说回家,她就莫名会感到一股恐惧感。
是近乡心怯吗?
她知道不是。
在她内心深处,早在那位老管家死后,她就已经没有家了。
若非要说一个地方是故乡的话,姬若水脑海里首先就浮现出了那个无赖经常做无赖事时脸上出现的无赖笑容。
姬若水不禁想,书中说心安处即吾乡,这肯定是没有失去过家的人才会说的话吧。一念及此,她又抬头望向月亮,小声呢喃道:“你在这里,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