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齐王很快便赶了过来,看着被赵卿言撕碎的被褥,向瑾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瑾儿小声回答道:“少爷头痛又犯了,镇痛药没有了,是现去煮的水。”
齐王从满地碎布上踩过去,摸了摸赵卿言的额头,问道:“你好点吗?”
赵卿言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不太好。”睁开眼向佩儿道:“拿个盆,扶我起来,我想吐。”
齐王愣道:“又吐?不能忍忍吗?”
话还没说完,赵卿言伏在床边干呕了一声,紧接着便吐出一口黄水,然后一口接一口的吐。佩儿眼疾手快的把盆甩了过去,避免了吐到地上的结局。黄水带着苦涩的味道,显然是刚喝进去不久的药,里面还掺杂着几点血丝。
齐王伸手扶住他,以免他从床上栽下去,向瑾儿道:“快去再煮一碗水来。”从怀里掏出手帕去擦拭赵卿言唇边的药汁。
“不用了。”赵卿言虚弱的道,“已经不怎么疼了,你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佩儿道:“宋大人今天不在府里,我叫人去皇宫里请了,可能会慢点,少爷坚持一下。”因为赵卿言身体羸弱,仁宗特准齐王府留有太医。但像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让府中侍卫从枢密院进入皇宫去另请太医,耽误的时间自然会很久。
赵卿言难受的闭上眼睛,道:“算了,不要请了,请来也没什么用。做戏做全套,请来太医别露馅。”
齐王摸着他汗湿的头发,满面心疼,问道:“你怎么弄的?今天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睡了一觉就疼成这样?”
赵卿言靠在齐王怀里,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想的事有点多,把自己逼紧了吧。”
齐王扶着他躺好,让佩儿拿来新的一床被子替他盖好,问道:“你马上就到二十岁的生辰了,有什么打算吗?”
赵卿言呆呆看了会儿床顶的帷帐,道:“加冠啊,现在也不方便大肆铺张,就在王府随便过吧。”
齐王坐在床边,道:“你的加冠礼本来说要在宫里办的,各部也已经操办了,继不继续也是个问题。”
赵卿言道:“我又不是皇子,本来在宫里办也不合适。在府里更好,能少不少礼节也说不准。”
齐王道:“别想得这么轻松,在王府也逃不开那些礼节。”
赵卿言把半张脸用被蒙上,闷声道:“好麻烦,累。”
齐王苦笑道:“不要这样,你就要加冠了,已经不是孩子了。婚事怎么办?”
赵卿言问道:“我都这样了,加把劲是不是就能把婚约取了?”
齐王在他头上轻敲一下,道:“想都不要想,婚约哪是你说退就能退的?木马侯可是特意过来了一趟,明确说明相信你,不会因此改变婚约的。”
赵卿言叹道:“我听说了,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齐王摸摸他的脸颊,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迟迟不愿意迎娶木清菡?她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赵卿言摇摇头,没有说话,问道:“父王特别希望我能早日娶她?”
齐王反问道:“你说呢?”
赵卿言耸肩道:“要我是侯爷,我就肯定找机会取了婚约。木清菡是独女,他打拼下的家产身后就都留给木清菡了。与其让女儿嫁给我这么一个空有地位的残废,还不如嫁一个有才华有品性的男子,或是干脆入赘一个呢。”
齐王无奈的道:“墨儿,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娶她呢?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你又有什么挑剔的?”
“瑾儿,去把门关上。”赵卿言待瑾儿将门关好,才颇为认真的道,“我想避嫌。木马侯的影响太大,江湖、朝廷、商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齐王皱眉,问道:“你在避谁的嫌?这门亲事是你皇叔亲自做媒的,你还要忌惮谁?”说到一半突然止了声音。
赵卿言点头道:“对,我在避讳皇兄。皇兄他,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提防我了,最起码皇后已经对我有所防备了。”
齐王愣了半晌,问道:“那你这回也是?”
赵卿言颔首道:“对,我想借机看看所有人的动作,如果有人想借机把我往下推,那我就要早作打算了。”
齐王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赵卿言反问道:“父王觉得我这种想法不对吗?一个傀儡宫,与朝廷素无往来,怎么能做得到用我从太医院拿药这件事胁迫我,还能逼走欧阳修?父王觉得单凭一个傀儡宫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包拯的这件事至少皇兄已经插了一脚,很有可能还有更多人也参与进来了。”
齐王沉默着问道:“我听说你三天前,就是你九叔和十三叔过来看你的那天,你自己去过太医院了?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父王也知道了呀。”赵卿言让佩儿扶着自己坐起来,背后垫了几个垫子,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正色,“我去过太医院的事没有刻意隐瞒,那皇兄和参与这件事的大臣肯定会沉不住气。我派了几个大内执行特殊任务的侍卫在太医院保护太医——准确说,在我去太医院之前,我便写好了一些东西。我猜到我肯定能在太医院查出些什么,便写了几张纸带在身上,让陈化衣带给十三叔,告诉十三叔派侍卫暗中保护太医院。如果这件事皇兄真的参与其中,那他就是十三叔不会刻意防备的一个人。假设我之前在十三叔面前说过要去查太医院的话,那皇兄很有可能会从九叔和十三叔口中问出什么。而我却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才决定去太医院查找,也没有把怀疑落在皇兄身上,只是单纯的打算去试探一下。这样,想来他们不会怀疑我在十三叔离开之后,我去太医院检查之前便将这件事传达给了十三叔。我自己从那以后就留在府中,并未见过十三叔,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我已经派出了侍卫。太医院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只会牵扯到留在太医院的人,和已经离开太医院的人两部分。太医院有侍卫暗中观察,无论他们是否发现侍卫的存在,已经离开太医院的人势必难逃他们的追杀。翻来覆去也左不过是借刀杀人,再杀其以绝后患的把戏。父王应该不会介意帮我搜查城内,寻找被杀的那个人吧?”
齐王从儿子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意思,问道:“你在太医院到底看到了什么?墨儿,怀疑你皇兄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他现在虽然还没有封为皇子,但你皇叔如果仍旧没有子嗣,那他就是太子了。”
赵卿言点头道:“我知道,重了,算得上死罪。所以我才不能细说,会牵扯到更多人的。父王莫管我怎么发觉皇兄与此事有瓜葛,你只要帮我去找到那个人就行。儿子知道轻重缓急,无论结果如何,我也不会和皇兄公开对峙,我只要知道他有没有要害我心就够了。”
齐王问道:“你和你十三叔都说什么了?这件事也详细告诉他了?”
赵卿言摇头道:“没有,我是最近几天才想到这么细的,不想麻烦十三叔。而且,我让十三叔派遣侍卫这件事,十三叔本来就不会泄露给任何人,我也没必要刻意提醒。”
齐王沉思许久,颔首道:“可以,我帮你,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能继续以身犯险。”
赵卿言漠然道:“只要别来打扰我的悠闲生活,我不会趟这潭浑水的。”
齐王深吸口气,道:“墨儿,我知道你有能力继续查下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卷进朝廷的事,对你百害无一利。父王不希望你与朝廷大事有任何的牵连,我只希望你做一个闲散王爷,和我一样。”
赵卿言笑笑道:“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把事做绝。父王,只要他们不要惹恼我,我就是无害的。但损我声名,绝对不能忍。”
齐王起身道:“随你吧,什么样的度你自己掌握,我不会干涉,不要玩过了,玩火就没有意思了。”
赵卿言浅笑道:“知道了,父王就看我动作好了。”
齐王停下脚步,又加了一句:“话已经说透了,如果我觉得你可以成亲,你最好不要找其余的借口。你已经玩够了,收收心吧。”
赵卿言“啊”的大叫一声,道:“不要啊!”
齐王露出一抹笑容,道:“我曾经也觉得女人是累赘,事实上成亲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哎呦,头疼啊,疼死我了!什么也听不见了!疼死我了!”赵卿言立刻往床里面一滚,一手抱着破破烂烂的被子,一手抱着佩儿新拿来的被子,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嚎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齐王笑着看他装病,道:“好了,我回去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你马上就成人了,该成亲就成亲吧。”转身离开。
齐王一走,赵卿言立刻收了声,丢开被,面无表情的道:“给我点水。”
佩儿笑道:“少爷,你装病也装的像点好吗?王爷还没走远呢,你这儿声就停了。”倒了杯水递给他。
赵卿言将水一口喝干,问道:“不装怎么办?你想看着你家少爷就这么成亲了?”
佩儿歪头道:“不然呢?娶个大美人儿回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瑾儿道:“少爷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像木小姐这样,还不介意你再多纳几个妾,多好啊,你还好意思不娶吗?”
赵卿言蒙住头,道:“我头疼,别和我说话。”瑾儿和佩儿相视一笑,没有打扰他,收拾好东西便出去了。
赵卿言的目光在她们离开后平静下来,眸子中带着几分寂寥和叹惋。
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