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中摆着一把躺椅,两把藤椅,一张梨木桌,上面放着糕点茶水。清澈的湖水中偶有游鱼游过,水面上盛开着几片莲花,亭子边系着一只小船,一派安静祥和。赵卿言抱着一支萧,身上盖着一件大氅,蜷在躺椅中眯目看着湖中景色。
暖风吹在身上却觉得凉飕飕的。
赵卿言将衣襟拉紧了些,双目失神地看着湖面。与这副美景不同,他的心中没有安宁,只有纷杂和空洞。正如陈化衣所言,他本该轻易看透的,却别一些东西阻住了视线——不是自负,是信任。
会是谁?陈化衣指着皇宫的地面,意思再明显也不过。
皇后……或者太子。
赵卿言向冰冷的掌心哈了口气,脑中仍旧空空如也,他根本找不到那两位害自己的理由。一时的打击令他措手不及,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
突的,远处一条身影踏波而至,落在亭中,信王则划着筏子慢悠悠的来到亭子边,走上湖心亭,道:“你倒悠闲得很。”
赵卿言看向他们,收起满怀思绪,轻笑着问道:“为什么不能悠闲?”
焕王坐下,拿了块点心放入口中,问道:“点心是谁做的?挺好吃,你也没吃几块?”
赵卿言慵懒的道:“你吃的梅花香饼和旁边的莲子银耳羹是我做的,其余从是厨房拿的。我胃口不好,没食欲,给你们准备的。”
焕王往湖中看去,见莲花尚未结出莲蓬,问道:“你从哪儿弄的莲子?现在没卖的吧?”
赵卿言道:“从江无颜那里摘的,回来一看还很新鲜,就炖了一锅粥。”
焕王盛了一小碗,舀了一勺,皱起眉,问道:“这么苦?你又没去莲心?”
赵卿言将手从大氅下面伸出来指了个位置,道:“有糖,你放点就不苦了。”顺手拿过桌子上凉掉的茶喝了几口,放回去,又将手收回大氅里面。
信王问道:“你是不是冷?要么回屋里吧?”
“不回,闷死了。”赵卿言嘟囔着,将身体又缩了缩,然后看向信王问道,“九叔坐吧?是我先说这次出去的收获,还是你们给我仔细讲讲这些日子京里发生的事?”
焕王道:“就那么点事,九哥也说的差不多了,你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直接问吧。”
赵卿言“哦”了一声,问道:“太医检查药的结果是什么?”
焕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给他,道:“这是太医从厨房的剩饭和呕吐物里找到的东西,后面那页是他府里的厨子记下的食谱。正好,他给我之后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赵卿言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问道:“人参和藜芦?他吃藜芦干什么呀?”
焕王一怔,道:“他府里下人说这是你送他的。”
赵卿言想了一下,道:“是我送的,都送了半年了。他那阵儿说自己肚胀得厉害,我送了他一包用来催吐,而且功效忌口我都很明白的告诉他了。人参加藜芦吃了可是会致死的,我很认真的告诉了他几遍。”看向信王:“这不会就是太医说的对药理精通吧?我想只要略懂医术应该就知道有毒。还是其他什么?这里面我是没看出还有什么药材搭配有毒。”
焕王摇头道:“我不知道,太医们只说拿给你看你能看明白。这些天忙的抽不开身,也没有仔细询问。药的包装都是太医院特有的,他自己的用药肯定不会是太医院的,那就只能是你拿给他的。加上欧阳修的动作,对你实在太不利了。”
赵卿言看着手中的纸,喃喃道:“我还真是小看了傀儡宫啊。”
焕王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赵卿言反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焕王和信王对视一眼,信王道:“四哥和我的意思是你最近不要动作,就待在府中,等我们把人找出来你再出去活动。皇兄和十三弟的意思是让直接问欧阳修,让他出面证明你的清白。”
赵卿言淡淡一笑,道:“隔离呗,也好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这样可以。”
信王略显尴尬,道:“墨儿,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赵卿言垂下眼睛,道:“反正我也不想动弹,让我待在府里就待着吧。不行,我去大内牢房住一段也可以。但你们根本就抓不住人,结果也就是随便抓几个屈打成招,没什么区别。”
焕王道:“是啊,四哥九哥就这么打算的,证明你不可能与他们有关系,然后随便找几个人顶罪。虽然去问欧阳修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总比他们的办法强点吧?毕竟现在这样也没什么能证明你清白的办法了。”
“不要管,就这样,给傀儡宫看着就行。”赵卿言躺下身,悠然道,“我已经和父王说过了,你们转告皇叔一声就好。傀儡宫明暗宫主争位,据唐笑愚讲,大约一个月后会正式开战,明宫空虚。你们就装着相信是我杀了包拯的态度给他们看,等到唐笑愚给我消息,出兵攻打明宫。打下傀儡宫再证明我清白,这样可以吧?”
二人微怔,问道:“怎么装?”
赵卿言浅笑道:“这还不简单?禁足,卸了我枢密副使的职位,我生病也不来看我,有我喜欢的东西也不送我。不够的话我就装疯卖傻,把我亲王名号也给我下了。”
信王道:“你说的容易,哪儿是那么随便的事?弄假成真了怎么办?”
赵卿言将焕王不喝了的那碗粥拿过来喝了一口,玩笑道:“疼了我这么多年,就这么点事情就弄假成真,九叔这话说的我这个寒心啊!”
焕王道:“就是,九哥这话我听着都不舒服。”
信王苦笑道:“是是,我说错了,口误。”
赵卿言搅了搅粥,道:“我相信不会弄假成真的。要是你们直接顶着那么多人保我,也太让你们为难。这样就好多了,做做姿态罢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正好看看往日的那些人会有什么变化,挺好玩的。”
信王叹道:“委屈你了。”
焕王笑道:“你是觉得好玩儿了,我这个枢密使手下突然间丢了三个枢密副使,谁来考虑考虑我啊?太悲伤了。”
赵卿言笑笑,没有再说话,低头默默喝粥,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十三叔觉得夏芃是个怎么样的人?”
“夏芃?”焕王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也不是很了解,虽然在抓捕青衣盗上面没有什么收获,但看得出他很认真,品性能力都还不错。你怎么想起来问他了?你见过他?”
赵卿言道:“之前他从木马侯府回来的时候来见过我一次,我看他可能有怀疑我是青衣盗的意思。”
焕王颇感兴趣的问道:“是吗?这么一说还真的蛮像的。”
信王笑道:“你洗清嫌疑简直太容易了,我记得青衣盗当时偷夜明珠的时候你还和十三弟打赌哪名舞姬会受赏,结果全都没中,一人输了三十贯。”
焕王脸色微红,道:“九哥!”信王但笑不语。
赵卿言耸肩笑笑,道:“但愿吧,虽然我觉得他可能会‘墙倒众人推’一下。”
焕王愣道:“什么?”
赵卿言道:“我记得他进大内是包拯保荐的,追查不利也是包拯帮他说了几次情。看到我落魄,说不定他会趁机‘推’上一把。嗯他能力不错,性子也不浮躁,如果他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做一些傻事的话,倒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
焕王凝重的道:“我倒是忘了这件事。”
赵卿言略显诧异的问道:“十三叔,怎么了?”
焕王道:“还真是糟糕,你这么一下坐实了罪名,你和枢密院那些人的关系怎么处理?”
赵卿言将最后一勺粥吃掉,道:“就那样呗,如果相信我,也肯定不会因此怀疑我。因此怨恨我的,随他们去,无所谓,清者自清。我不是说了吗?看看他们反应,挺好玩的。”
信王叹道:“你呀,摆着一副无聊透顶的表情,然后说感到好玩,谁会信?”
赵卿言掩口打了个哈欠,道:“是挺好玩的,我就是懒得笑,在你们面前也不用特意去摆张笑脸,省着累。”
听到他的话,两人沉默了,虽然他的语气很无所谓,但听在耳朵里,只感觉到寂寥和疲倦。
“墨儿?”焕王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赵卿言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
焕王又无话可说了。
赵卿言没有听到下话也没什么反应,睁开眼道:“对了,十三叔看有忙不过来的文案可以给我送来,我闲着也是闲着。当然,别被发现了,会被发现就别拿给我了。我准备一下打傀儡宫的事当打发时间也可以。”
信王问道:“墨儿,你打算用多少人去打?那边我的七杀有一千人长期在附近,我能直接调过去四百。如果不够我提前安排,可以多调二百人。”
赵卿言想了想,道:“六百不太够啊。我觉得要八百到一千保险点,然后十三叔再带几十个侍卫一起过去差不多。”
信王微愣,继而点头,道:“那我去安排,就近调人,就按你说的一千吧。到时候需要我一起过去吗?”
赵卿言笑道:“多谢九叔啦,九叔别忘了和他们仔细说明一下。有我和十三叔就够了,九叔不去也行。”
信王道:“也好。包拯府的的事我还要盯着些,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有重要的事让人去王府叫我,我过来。”
赵卿言道:“嗯,知道了,九叔慢走。”
焕王见信王等着自己,道:“九哥你先走吧,今天枢密院也没什么事,我再陪墨儿待一会儿,和墨儿一起回去就行。”信王点点头,解开筏子站上去慢慢撑杆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