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府邸前围了一众人，哭吊着包拯，满眼素白。赵卿言翻身下马，摸了摸青骢马的额头，向府邸内走去。
“就是他，是他害死了包大人！”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嗓子，数十号人瞬间看向了赵卿言。
赵卿言一怔，循声看去，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甚至这群人里也没有熟悉的面孔，看衣着打扮大概是京外前来吊唁的旧识。看着众人直勾勾的眼神射到自己身上，赵卿言不禁愕然问道：“我害死了他？何出此言啊？”
那人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问道：“你不是齐小王爷？现在京城中谁不知道是你害死了包大人？”赵卿言衣料昂贵，腰间佩玉和长剑显然也不是凡品，即使是在京城之中，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穿戴得了的。而那一对拐杖虽然平平无奇，但却说明了他身体有疾。可以独自出行的身残之人恐怕是不多的，他的身份并不难被看出。
赵卿言一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说的？我刚刚回京，连包大人的死讯也是恰好经过才知晓的，怎么可能会加害与他？”
“齐王府在南边，你回王府不应该是往那边去吗？怎么会恰好路过？”立刻有人出声相讥，但躲在人群中没有露面。
赵卿言满面不解，道：“我出外办事，回来自然是要先去找枢密使大人报告，我不是要回齐王府，是往焕王府去的。”
“办事？”那人自顾自的嘟囔着，“两个枢密副使一死一离，居然还有心情办事。”
赵卿言脸色变了，问道：“你说什么？欧阳大人怎么了？什么一死一离？”
“欧阳修前些时日以身体虚弱，担任不了枢密副使的职位为由，申请担任刑部尚书。任谁看谁都会觉得理由牵强，所以皇兄一开始并没有同意。直至三日前皇兄才同意他辞去枢密副使的职位，转为担任刑部尚书。就在当天下午，包大人‘病逝’在书房里面。因为包大人有病在身，一直没有出府，据说在之前来过府中的就只有你和欧阳修。最重要的是，你给他送的补品有毒，太医检查之后说，只有精通药理的人才能做到将几样大补的药放在一起使其有毒。而在这所有证据都指向你的时候，你却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一名中年人缓步走入，在赵卿言面前站定，淡淡出声。身后侍卫散开，将无关的人驱逐出去。
赵卿言满脸惊愕，苦笑着问道：“九叔，你信了？”
信王摇头道：“我不信，但我想要一个回答。”侧头吩咐道：“给他搬把椅子。”
赵卿言拂摆坐下，问道：“在回答之前我能不能问问十三叔和父王他们在哪儿？”
信王淡然道：“你父王叫你给急病了，十三弟忙着处理枢密院的大小事务脱不开身，皇兄也有些病了，都等着你回来呢。”
赵卿言吁了一口气，道：“好了，九叔问吧。”
信王点点头，问道：“你去了哪里？怎么走了那么长时间？你给他的补药是怎么回事？包拯的死和欧阳修离开枢密院的举动和你有关系吗？”他不是在审问，而是以最简洁的话进行询问。
赵卿言沉默了一下，问道：“我之前和十三叔说的话他转述过了吗？”
信王道：“差不多吧，你挑重点。”
赵卿言揉揉额头，道：“我先去找人问到了一些傀儡宫的消息，之后又去了一趟迷蝶镇。嗯，九叔也知道，傀儡宫分为明宫和暗宫，暗宫为主，明宫为辅。大概是明宫宫主罗长修准备夺去暗宫宫主的位置，觉得我碍到他的事了，并且打算借机威慑一下江湖，所以弄出来‘泣血为泪’寻仇的假象。父王绝对不会让我插手这件事，皇叔和九叔也不可能让我与傀儡宫再有任何多余的交集，但我不甘心。我自己没有能力，想瞒着你们，就只能借助大内的人。欧阳大人也就罢了，包大人见到我将大内作为私用肯定会不满，然后泄露出去。我本意是想暗示一下他们不要管我的事，看看他们反应再找机会沟通。那天王府的事九叔应该知道吧？我的七名婢女，全都死于泣血为泪的毒，还被挂在树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吧？我等不及和他们二人交谈，直接去找唐笑愚，疏忽了不少。”
信王沉默，然后道：“墨儿，你如实告诉我，包拯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赵卿言斩钉截铁的道，“我是想要瞒着你们把这件事偷偷做了，但如果瞒不住也没有太大关系，父王和皇叔九叔也不会因为我的隐瞒而怪罪于我，对吧？莫说我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事去杀害威胁两位朝廷大臣，就说我的确准备这么干，也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明白白指向我的证据吧？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想到包大人和欧阳大人会这样，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说包大人的死和我有关系，那也是为了栽赃给我。”因为他确信焕王不会将他预估出傀儡宫会“杀人栽赃”这件事告诉别人，那信王也就不会怀疑他有拿包拯进行试探这一举动的可能。
信王低声道：“墨儿”
赵卿言看着他的态度，心中猛的漏了一拍，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流露出一丝关心和疑惑：“九叔不相信我吗？”难道十三叔把我的猜测全盘说出去了？他收在袖子中的手掌死死攥拳，显示着与他表面不同的紧张。
信王摇头道：“不，我信你说的话，我只是有点慌。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沾着一身的怀疑却迟迟不归，我们好怕你听到了消息因此不敢回来，让傀儡宫有了可乘之机。想着还有他们的人在咱们身边，我就心慌得厉害。”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带上了几丝颤音。
赵卿言低下头，歉然道：“九叔，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
信王深吸口气，稳定了情绪，道：“好了，这里有我处理，你就先回府休息吧，看看你父王。明日我和十三弟去王府找你，你再把这次出去的事和我们仔细讲一遍，可以吧？”
赵卿言轻轻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烦九叔了。”
信王摸摸他头发，道：“以后不要再只身冒险了。”
“我尽量。”赵卿言笑了笑，在椅子上轻拍一下，身体借力飞起，轻飘飘的落在马背上，双脚插进马蹬子里，道，“走了。”轻拍一下马头，青骢马便转向小跑起来，出了府邸速度才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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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王妃叫你”瑾儿见他回来，上前扶他下马，出声道。
赵卿言靠在她身上往屋里走去，道：“扶我回去，佩儿去给我拿伤药来，顺便叫人去把母亲请过来，就说我回来了，不方便过去。”
佩儿愣了一下，立刻答应了，转身向不远处专门存放各种药物的房间小跑而去。
“墨儿，你受伤了？”齐王妃很快便过来了，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推门走入，刚刚出声便见到了满屋狼藉。赵卿言靠坐在床上，肥大的长裤裤管挽到最高，过度纤细的双腿缠着一圈圈布条，地上扔着一堆沾着血的金属支架。
赵卿言见她闯进来，不禁怔了一下，伸手把身侧的薄被抖开搭在腿上，坐直了些，低首为礼，道：“母亲。”
齐王妃去掀被子，道：“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卿言拦住她的手，轻松地道：“我没事，就是骑马颠簸，支架伤到了腿。又不疼，母亲不用担心。”
齐王妃被他拦住，也就没有执意去看，只是埋怨道：“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还这么不当心。你是不感觉疼了，我可是心疼的厉害。二十天啊，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赵卿言听着她抱怨，微笑着点头应着，道着歉：“儿子知道错了，是我太心急了，下回不会了。”
“从来也不知道让别人省心。”齐王妃声音带了点颤音，连忙移开了目光，问道，“你这个支架用了好久了，是不是不合适了，需要换新的吗？”
赵卿言顺着她的话道：“还好，可能最近内力有些乱，不妨碍用，我已经拜托朋友帮我准备新的了，应该这一两个月就出来了。”
齐王妃有些失神的看着地上散落的支架，低声道：“机关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借助内力运动就能让它活动了。墨儿，用这个东西走路到底是什么感觉？”
赵卿言浅浅笑道：“没什么感觉啊，只要内力稳定，可以很方便的走动，和自己的腿也差不多。对了，这回新的支架特别好，如果我能适应好，很多正常人的动作就能完成了，而且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散了。”
齐王妃问道：“真的？”
赵卿言弯着眼睛笑道：“是啊，花了好大力气呢。娘知道西域血蚕丝吧？嗯，当然是没浸毒的。用它加上傀儡宫引以为豪的‘银丝’编制成的丝线连接关节，原来软皮的地方也用了幼鹿的皮，浸泡之后特别坚韧柔软，和唐门弟子所用的鹿皮手套几乎是一样的。可惜只够做出来一套，没办法替换，不过会很耐用的。我试过，内力经过的感觉相当流畅，比现在这个好太多，有了那个我就可以多靠自己走动，不用再天天坐在轮椅里了。”
齐王妃看着儿子开心的笑颜，心中柔软成一片，道：“那太好了。”
赵卿言眨眨眼，问道：“我看我那棵大玉兰树被挖了换了一棵，青石板也换新的了，是父王还是娘的意思？”
齐王妃道：“都有，你父王说那棵树不吉利了，说把它换掉。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离开这个院子，那换就换彻底点，把那些染过血的青石板也一起换了。你养了那么多年的玉兰树，又是你小时候好不容易弄到的，换掉了你不会不开心吧？”
赵卿言颇为遗憾的道：“有点怀念，倒也无所谓。不过，我下面还埋了一坛酒，是打破了还是让父王弄走了？”
齐王妃伸指点点他的额头，笑骂道：“你就知道藏酒，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真是。我给你收起来了，下午趁你父王不在，我让下人给你送来，行了吧？”
赵卿言笑道：“我就知道，娘最好了，还是娘疼我。”
齐王妃嗔目道：“你可是得答应我不乱喝啊。”
赵卿言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我身体好的时候就喝一小口，不舒服了肯定不喝。”
齐王妃白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刚回来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你父王那里我和他说一声就好，你不用特意去拜见他。”
赵卿言道：“嗯，知道了，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