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父王和娘会担心。但你们告诉我,这样的结果我应该接受?吕泣?”赵卿言发问,语气和神态一如既往的温驯谦和,至多只有一点点的无奈和不情愿。
吕泣耸肩道:“问我?我是无所谓呀,以你的能力和性格不会做傻事的。我不拦你,我也愿意陪你一起,但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不值得。”
焕王皱眉,却没有发表意见,问道:“如果我说反对你会怎么做?”
赵卿言摇摇头,道:“说不准,我认为十三叔不应该反对的。况且我也没打算就这么一头冲过去,暂时也只是打算去见一下唐笑愚,之后再说。就像吕泣说的,我与那件事毫无关系,我也没打算插手。就如十三叔说的,我在乎轻风,江无颜对我来说也一样。既然江无颜不希望我过问这件事,我就尽可能地少做干涉,不然我这两年也不会毫无动作。先看看吧,如果危险波及到星尘身上我再去想接下来怎么办。说实话,这次的事弄的我有些心慌,总觉得不正常。”
吕泣问道:“为什么?我觉得只是江湖纠纷吧?”
赵卿言手指微微蜷起,道:“我想了很久,也没有什么有力的猜测,只是直觉不对。十三叔,吕泣,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西湖血案去的人大多没有中朱颜改的毒,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为了替那些中了蛊毒而与傀儡宫结仇的人报仇才去的吧?傀儡宫的确足够低调,隐于深山之中,极少行走江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使他们与众多门派同时结仇而在江湖上能不出大动静。如果是因为朱颜改的事,那又是什么令江湖上众口一词,将罪责推给血泪?还有,华伯平来兴师问罪,从他的话不难听出,他恐怕知道这件事的原委的。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怕成那样?怕到失了神志想来杀我的地步。作为一派之主,要什么样的事情能将他逼到这般地步?”
他们身后跟随的仆人侍卫自觉的散开,将他们三人与无关路人隔开,避免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在京都这样的情况时有,也没人会特意去触霉头,绕行便好。
吕泣问道:“他会不会中了什么毒?或者因为失去师弟这件事,本身情绪就比较失控?”
赵卿言道:“他一开始的确很激动,但中途却是有一段平静的时候,按理说不会失控到这种地步。我也想到了中毒的可能,所以让仵作查了他的血和尸身。身上除了刀伤没有其余新伤,血里也没有毒。毕竟碍于他身份,我不想多生事端,头发挡着,仵作没有检查出伤势,我也没有再让他们继续查。”
吕泣略加沉吟,道:“虽说血泪用的毒和傀儡宫用的毒是有差距的,但差距毕竟小,这回的仵作应该也不是当年的仵作吧?何况即使你我很清楚这件事不可能是血泪做的,但他的确可以使用与傀儡宫完全相同的毒。”
赵卿言闻言轻叹了口气,道:“他们去时快马奔骑,回来时用马车拉尸体回来。现在正是炎热的时候,从接到消息派出侍卫,到他们回来,用了将近四天的时间。尸体早就已经腐烂了,根本就看不出区别,是我决定说这是傀儡宫动手的。华伯平之所以拉上我师父他们过来,无异是为了将‘人是血泪杀的’这件事弄假成真。这件事我和他都是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能明说。我师父、木马侯、冉星尘于此事都不会多言开口。华伯平死不死,这件事都坐实了,人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至今与傀儡宫这件事都是属于暗地里的事,一旦将此事泄露,江湖上就是一阵血雨腥风,大内也免不了受到牵连。不管对傀儡宫也好,对咱们也好,这件事不说透都是一个好的结果。只是对咱们来说如今却显被动了一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焕王肃容,道:“你继续说。”
赵卿言正欲开口,猛的俯下身一阵咳嗽,脸憋出了嫣红。
吕泣道:“那我替他说一部分吧。王爷,西湖的事在轻风失踪后我和云墨讨论过,无外乎那么几种原因。一、傀儡宫与江湖几个大势力达成了某种协定,将罪推到一个人身上化解纠纷,借机消灭不配合的人。二、转移注意。冉桐轩代表的轻风宫、江无颜掌管的迷蝶镇,算得上是正邪两道赫赫有名的存在,而云墨更是齐王独子,对朝廷的重要更是不言而喻。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极好的替罪羊,因为轻易动不得所以仇恨会很固定。西湖那么多人,只活下来他们三个,只要有心人暗中推动,不怕江湖人不信他们与西湖血案的真凶有关。将信将疑可能比全盘相信还要可怕。这样的话,留他们活着显然比在那时候杀了他们要有利。三、试探、震慑。”
赵卿言仔细解释道:“如果傀儡宫是为了用毒药试探其中有谁中了朱颜改,可以用的药很多。我早就有了这种怀疑,他们之所以使用泣血为泪,是因为血泪早在几年前便因为这种独门暗器而成名,就是说他们有将责任推到血泪身上的打算。这次又一次出现这种问题,我想这种猜测几乎可以落实了。轻风宫和迷蝶镇再厉害,在江湖也绝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但朝廷不一样。以我当时的年龄,根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无形中做了一件蠢事,给了他们更好地机会一一我请求皇叔和九叔将血泪救了下来。西湖那件事,从某种程度上将我们三个人连成了一体。没有人会因为对一个孩子产生的那一点怀疑而得罪朝廷,所以他们所怨恨的人,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轻风和江无颜。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傀儡宫的意思无非是让知情者闭嘴。”
焕王沉思不语。
赵卿言深吸口气,道:“这件事我本来打算对十三叔隐瞒的,但我想还是告诉你吧,但你不要让父王知道。我觉得,这次他们是冲我来的。”
焕王震惊的问道:“你说什么?”吕泣也是满脸吃惊,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赵卿言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几年轻风和江无颜遇见了极多次的危险,他们瞒着我,或者潦潦带过。随着我越来越大,我就愈加相信我的判断。现在轻风生死未卜,江无颜藏起来不出现,下一个是谁?我以前是个孩子,所以他们不以为然,也许想当然的认为我长大了就会将这件事淡忘掉。父王怕我涉险,屡次阻止我管这件事,甚至从来没想让我习武,没想让我走入江湖。我本该成为一个只能拿起笔的纨绔王爷,远远避开这件事。可惜事与愿违,我和大内侍卫混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后来又直接当了个枢密副使,父王也未曾阻止。其实,有皇叔、父王、九叔和十三叔护着的我,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都不会拒绝吧?而且,我认为我足够优秀,优秀到能看破很多事。他们不敢杀我,也不敢动我,更无法向以前一样通过一些事误导我做出他们所愿意见到的事。这样的我,最坏的可能足够动摇到他们的根基吧?”
焕王沉默良久,道:“你说得对。墨儿你说说你的看法,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赵卿言道:“我不能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但我想过我是他们我会怎么做。首先,我的性格给人留下的印象大抵就是优柔寡断、娇生惯养、体弱多病、逆来顺从、对长辈言听计从毫无主见这样的吧?而我的文武之才在他们看来是加了太多吹捧的结果,只会提防,却不会如何重视。对付这样的人,首先就是恐吓,最好吓得他卧床不起、一命呜呼,再不济也要吓到他不追究不该他管的事为止。此计不成,就断其羽翼。我是齐王独子,地位是不会更改的,但是宠爱和信任不一样。皇子世子那么多,凭什么独宠我一个?他们是不敢动我,那大臣王侯的子孙呢?鼓动他们来与我发生争执,然后让他们发生意外,怀疑自然会转移到我身上。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失去了你们宠爱的我还具有威胁吗?”他语气很平静,对自己的评价、对勾心斗角的叙述全部如谈论他人一般,似乎对自己不恰当的言语毫无所觉。
焕王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回答:“这”
赵卿言微微苦笑,问道:“十三叔觉得匪夷所思,异想天开?”
焕王回过神,道:“不,我觉得很有可能,这太可怕了。”
赵卿言垂眸看着自己脚尖,道:“我不想我的平静生活被破坏,惹得一身骚。十三叔,为了轻风也好,为了我自己也罢,这件事我自己已经有了计较。我不想太早武断的凭一己臆测便胡乱行动,但我也绝对不愿意让他们毁了我的安宁。”
焕王摸摸他的头发,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赵卿言微微一笑,道:“我需要十三叔做的,十三叔还不清楚吗?我现在只希望我的猜测如果不幸成为了现实,你能信我。”
焕王好笑道:“我当然信你,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死都不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的。”
赵卿言浅低声笑道:“但愿吧。”手指蜷缩的用力了一些。
焕王问道:“害怕吗?”
赵卿言浅笑道:“没有,只是有点担心。”
焕王指指吕泣,道:“不用担心,他说了愿意陪你,有事他担着。”
吕泣道:“对,有事我担着!”
赵卿言白了二人一眼,没理他们,但心下的紧张却缓解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