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您终于回来了。”辽阔的金昌原上,远远奔来百余骑,当头的哈鹰还隔着老远就大声叫道。
与元欣告别后,在其相助下,无畏军顺利渡过了萧河,向着西北方向疾进。知道六家联军首要对付的是北军,吴亘再没有心思耽搁,一路急行军到了此地。
路上已经可以清晰看到战争的痕迹,不时有腐烂的马尸倒在绿草之中,引来无数的苍蝇。
按着索吉的指引,吴亘直奔北军大营,准备与其他人在这里会师。
吴亘大笑着从冬青鸟身上站起,示意哈鹰等人到鸟背上来。与哈鹰一同前来的还有程节,两人一上来,就兴奋的冲着吴亘拱手祝贺,“寨主,这下子当镇抚了,您老人家一回来,兄弟们心中就有底了。”
吴亘挨个拍了一下两人的脑袋,看到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兄弟,自然心中欣喜,“行了,我有那么老吗。咱这个镇抚如今还是空头的,离开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兄弟们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寨主。”
“寨主您放心,别的不说,咱无畏军什么时候都认您老做寨主。旁人无论什么来头都扯淡,有些人以为挂个官名就能把兄弟们的心拉过去,做梦。”程节在一旁大大咧咧道。
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宝校尉呢,我在军中将自己部曲全部换成了斧头兵,馋死他。”
“宝校尉在殿后,对了,这次带了几个新入伙的兄弟,你们可不能欺负新人。”吴亘笑眯眯道,觉着程节这张大脸怎么越看越顺眼。
“卓克呢。”哈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好兄弟不在。
“他啊,领着仆从军在后,过些日子就能赶来。”吴亘神秘一笑,冲着几人低声道:“告诉你们啊,这小子看上了个姑娘,黏糊的紧着呢。等打完了,若是人家愿意,我准备给他俩订婚,你们都得出点血。”
“这个没义气的玩意,竟然敢偷人。”哈鹰一脸惊喜,顿时来了兴致,这种话题在任何场合都是吸引人的,“寨主,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子能看上卓克。”
“狗男女。”乖乖坐在一旁的牛超突然出声,“说不得过两天就要多出一堆小卓,哈鹰你那点俸禄恐怕连份子钱都不够。”
“闭上你的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哈鹰脸一黑,方才只顾着激动来着,没有注意到这个缩在鸟羽里的泼皮。
“娘,我错了,祝你一生孤独,长命万岁。”牛超一脸纯真无邪,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正色道。
“寨主,我想打人。”哈鹰的脸已是有些绿了。
“允了。”
在哈鹰的带领下,行不到百里,吴亘等人就看到了北军的大营。虽然是战时,但此时却营门大开,两列士卒正静候于两侧。
见到吴亘,一时鼓乐喧天,气氛颇为热烈。水从月、姬嫣、薛信等人皆是候在门口,迎接吴亘归来。
从冬青鸟身上跳下,吴亘大笑着快步上前,与几人一一见过,颇有衣锦还乡的味道。
所到之处,都有士卒蜂拥而出,踮着脚尖、探着脑袋,忙不迭打着招呼。
“镇抚老爷回来了。”
“千户回来了。”
一通乱哄哄的招呼下来,吴亘变了十几种称谓。就好像村里出去的乡亲,归来后街坊之间相互问好一般。
吴亘笑眯眯冲众人打着招呼,不时拉过一两个人骂上两句。这种感觉很是温馨,莫名让他感到心安。
孟顺等人看着四周热烈气氛,心中暗暗佩服。他们都是领兵之人,自然看得出来,这就是威信。可以预见,这支军伍无论谁掌权,只要吴亘一声令下,说不得大部分人都会义无反顾站到吴亘身后。
只是在热烈的欢迎声中,总有几个人的目光看起来有些闪烁。
等到了大帐中,正中的帅案后只摆了一张椅子。吴亘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姬嫣,“少主,还请上座。”
“这如何能成,你是镇抚,我充其量也是你的副手,怎好僭越。”过了这么些日子,姬嫣明显成熟了许多,再不似刚开始时明着争权夺势。
“少主客气了,虽然吴镇抚归来,但您身为少主,身份摆在这,坐在这主位又有什么不妥。”一旁的黄俊忽然出声,看了吴亘一眼,笑眯眯侧身请姬嫣坐上主位。
大帐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冷冷看着黄俊,吴亘也是负手看着对方表演。
“请少主上坐。”又有三四个人跳了出来,其中就有姬信和姬焕。
姬嫣有些犹豫,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水从月和吴亘,“不妥,二哥已经专门交待,此次吴亘任镇抚后,军中一应事务由他做主,任何人不得插手,就连二哥直属的北军劲卒亦是受他统领,违令者当斩。此位,还是请吴镇抚上坐吧。”
吴亘点了点头,也不扭捏客气,大步走到帅案后坐了下来。“诸位请坐,军情紧急,大家都不要搞那些弯弯绕绕。”
很快有三名千户上前冲吴亘施礼,这三人分别名叫艾开,姬代和池华荷,属姬夜直属的北军,此次也是一同过来相迎。
三人对于吴亘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疏离,只是远远坐在一起,饶有兴趣静观帐中诸人作态,俨然一副与己无关模样。
吴亘扫了一眼帐中诸人,看到黄俊赫然坐在了姬嫣身旁,与对面的水从月相对。
来之前索吉已经把兴山无畏军的情形给吴亘介绍了一下,自打吴亘走了后,姬嫣把职务重新分配了一下,左右军分别由薛信和水从月统领,水从月还是姬嫣的附贰,除了她之外,地位在所有人之上。
姬嫣有心实控无畏军,上任伊始便逐步调整了人事安排。虽然有水从月顶着,但架不住他老人家清冷的性子,有些事即使看透也懒得去管,所以军中从上到下被安插了不少的人手。
其中以黄俊职务最高,任军中参事,姬嫣的一应手令都是由其拟制传达,倒是有把水从月架空的势头。还有姬信、姬焕分任左右军军司马,担任薛信和水从月的副手。
右军还好些,水从月往那一坐,姬焕也知道这位的脾气,与自家少主的关系,向来不敢跳腾的太厉害。
左军就不同了,姬信仗着自己是姬家族人的身份,在军中到处指手画脚。每次遇有纠纷,由于黄俊从中杯葛,倒是指责薛信多些,如此一来,让薛信在军中的威信也是大不如前。
至于曲长、屯长一级,更是安排了不少人手。到了如此地步,黄俊等人尤不满足,鉴于左右军不太听话,为了彻底动摇无畏军根基,干脆将祖远通率领的那个千户纳入无畏军担任中军,俨然在左右军之上。
还有就是后勤一事,硬生生把那个七娘给塞了进去。加上孙宏性子柔和,很多情况下都争辩不过对方,连姬嫣的日常用度都要从公帑中支取。
对此,水从月也是有些无奈,除了死死护着义鹘军外,只能尽量确保左右军不被人家全部拿走。若不然,姬嫣娇滴滴的往门口一站,柔言软语相求,间或滴两滴眼泪,纵是他也顶不住。
坐在帅案后,吴亘把自己的镇抚章往桌上一扔,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杨正和胡嘉,默默点了点头。
“诸位,叛贼已经兵临城下,贼人甚众,诸位可有什么退敌良策。”吴亘端起桌上茶杯,眼睛却是瞟向了一旁的黄俊,一脸疑惑道,“这位是?怎么看着有些眼生。”
黄俊脸涨得通红,看了姬嫣一眼,方咬牙起身道:“属下黄俊,奉少主之命,任军中参事一职。”
“参事,哦,挺大个官。既然参了事,你来说说,我军如何应敌。”吴亘笨手笨脚浅啜了一口茶,笑眯眯看向对方。
宝象等无畏军老人一看就乐了,吴亘这是要动手啊。军中有一句话说得好,不怕寨主叫,就怕寨主笑,寨主一笑人头掉。
黄俊想了想,准备坐下来一一禀报。
“噫,黄参事,本镇抚可允你坐了,怎么走了些时日,无畏军连基本的规矩都没有了。”吴亘将一只脚搭在帅案上,阴阳怪气问道。
“这”黄俊本想发作,可看到姬嫣拼命冲自己示意,只得僵硬的拱了拱手,闷声闷气道,“我意我军死守金昌一线,抵住叛军攻势。我姬家居正统之尊多年,时日长了,各地义军便会纷纷来援。如此一来,敌军势必四下受敌,定会不战自溃。”
“依黄参事看,我军需得守多少时日为好。”吴亘眼眉低垂,懒洋洋问道。
“依在下看,至少需得一个月,这样各家才有时间筹措精兵,再加上赶路所需,一个月怕也有些够呛。”黄俊摇了摇头,双手放在身前,直起身子看着吴亘。
“贼人有多少,我北军有多少,如何布防、设置几层防线。有多少援军,来自何方,若不来北军当如何处置,退往何处。请参知教我。”吴亘冷眼盯着对方,一股脑问了一堆。
黄俊的嘴唇微微发抖,他入仕以来就在姬家担任内臣,何曾带过兵,大而化之提些想法可以,你让他提出具体军略,真是难为了他。
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姬嫣,黄俊压抑住内心愤怒,一咬牙勉力答道:“我军有两万余人,贼人甚众,据说有十万余人。至于镇抚所问布防一事,不过是筑高城结坚寨而已,我军兵少,自不能浪战。还有各家族何时来援、能来多少,只能过些日子细细与各家沟通,才能最终有个准数。”
黄俊上前一步,大声道:“镇抚,今日帐中自有各部统领,他们腹有韬略,自有良策,为何不听听他们所想。黄俊不过是一参事,镇抚今日如此咄咄逼人,询问军议之事,岂不是缘木求鱼,为人所难。”
“哦,那意思是参事不懂军事,我今日问错人喽。”吴亘皮笑肉不笑看着对方,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难不成不是军帐,是文人清会的勾栏,还是商贾相聚的集市,怎么什么人都可以进来讲上两句。”
“镇抚,你乃一军之主,怎能出此荒诞之言。”黄俊终于忍不住了,胡须气得不停颤抖,指着吴亘大声道。
“放肆。”吴亘眼睛微眯,眼中杀意尽显,“从我入帐起,你就一直在胡咧咧,大放厥词,我还以为有什么退敌良策,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内中俱是草包。
既然本镇抚到任,今天就立一条规矩,以后不通军事者,不得进入军帐。来人,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参事拖出去。”
“且慢,镇抚此举殊为不妥。”吴亘话音刚落,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冲着吴亘高声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