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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亘坐在船上,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不时有血滴落。

    在亡井中时,为了慑服众亡灵,吴亘放出了体中的死气。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但在当时情形下,若是想让这些桀骜的亡灵驯服,却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打是不可能打的,纯以自身修为对战,吴亘估计今天自己都走不出亡井。只能虚张声势,希冀于死气的压制让对方屈服,拉到自己的阵营中。

    纵然已是小心再小心,但吴亘当时已是快到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若再等一盏茶的功夫,让死气多涌出一些,恐怕世间将再无吴亘。

    幸好,仇伯等人先行屈服,得以让吴亘收回死气,重新蛰伏于体中。但即使这样,还是给吴亘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血气骤然消失不少,身体虚弱到了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把自己打翻的地步。

    忍着身体的痛楚,吴亘艰难的翻开了自己左手,手心处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黑环。如同一条蛇绕成一圈,头咬着自己的尾巴。又好似一只眼睛的轮廓,正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

    吴亘不知道这个怪异的图案是什么意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究竟藏了多少死气,只能且行且看,希冀将来能通过雷劫一点点消弭。

    杜仁划着双桨,观察着吴亘的神色。“不管怎么说,那些杀才终是认了你,将来使唤起来也会方便些。”

    吴亘惨然一

    笑,知道自已外强中干的实情早已被对方看出,要不是当时在井中杜仁不动声色的扶了自已一把,恐怕当场就得瘫倒在船上。

    眼见事已成功,杜仁便迅速将船催动,离开了亡井,不给四名手下察探虚实的机会。

    “这次多谢了,身体有恙,就不多礼了。”吴亘咳嗽了两声,试着抬了抬手却又颓然落下。

    “帮你也就是帮我,不过我看你对死气其实不能驾驭,若不能寻个法子,将来恐怕成为一大隐患。生死本就一体,这死气一旦不受压制,会不断剥夺你的生机,亦是修行路上的障碍。”杜仁好心提醒道。

    吴亘叹了一口气,“当下并无良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杜前辈,可曾在海上看到一艘黑色的船,此船于我甚为重要。”

    杜仁稍稍沉吟,却也并不隐瞒,“这条船年前忽然来到此处,捕捉海上鬼船补益自身。我与其有约定,只要做得不过份便任其在此停留。”

    “可知其具体来历,船上可是有什么人存在。”吴亘闻言急急追问道。

    杜仁有些奇怪的看了吴亘一眼,斟酌了一下语气,“具体来历对方并没有透露,但却是叮嘱我,不得与你为难,否则就要撞烂亡井。至于船上有什么人,不如问此船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吴亘大为诧异。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此船已有神智,你可以理解他就是一个人,一个长着船形躯体的

    人。”杜仁娓娓道来,说出的实情让吴亘颇难接受。

    虽然在大遗洲也接触过如岌域这样的异族生灵,但骤然听到这样的说法,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相遇于荒漠,重逢于涨海,吴亘始终觉着自己与这艘船有着一种莫名的联系。这次突然让自己去涿光山,更是坚定了吴亘的想法。

    吴亘更想见到船上的人,那个让自己总是心生亲近的人,而不是一艘冷冰冰的船。

    “杜前辈,可在哪里能寻到它。此事于我非常重要,还请相助一二。”吴亘有些着急的问道。

    “它已经走了,离开了血海。我劝你还是不要找了,如它这等强大的生灵,一旦想要避开你,如何能寻得到。”看着吴亘沮丧神情,杜仁不由喟叹道:“也许它有它的难处,若是有缘,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有重逢的机会。”

    吴亘闻言颓然,半晌后方才道:“前辈可还知道此船的秘密,望请一并告知。”

    杜仁放下了手中的桨,摇了摇头,“此船我也所知甚少,只是听说这是暗族的一种战船,名叫定灵船,可自如行走于暗族和人族地界,但绝非一般人所能拥有,就是在暗族中也极为少见。

    既然稀少,也许你寻找到它的来历并不是那么困难,但找到之后呢?连它这样的存在,都不敢长伴于你。所以,在没有能力撑伞之前,还是各自行路为好,于你于它都是一种保护。”

    看着水中点点星

    光,吴亘沉默良久,终是认同了杜仁的说法。有时候,相见争如不见。

    前路迢迢,还是心存念想好些。

    伸手从海中掬起一捧水,里面有星光闪耀,抬头看了看天,吴亘将水重新洒入海中。一道几不可察的涟漪荡漾,将心中思念悄悄送向了远方。

    “前辈可是修行过魂曲,若不然也不会在海中布下那样的场景。”吴亘突然换了个话题,似是要赶走方才的沉重。

    “作为一个死去的人,魂曲才是让我们保持神魂不散的真正法门。之所以费尽心机布下这样的大阵,不过是想让这些游荡于海中的亡灵,能够保持一点灵光不失,不至于化为只知杀戮的恶鬼魔灵。”杜仁将手伸向大海,顿时海中出现了万点光亮,直与天上星辰斗艳。

    “只不过我生前是一名军中的厮杀汉,对于魂术本就不在行,能推演到如此程度已是极致。而你则不一样,魂术造诣已是远胜于我。这些亡灵,就拜托了,若是能不厮杀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吴亘看着眼前这张粗看恐怖的脸,沉默半晌方才道:“我尽力吧,但亡井中的有些阴尸和亡灵,早已有了神智,已非生前人,除非他们愿意,否则几乎不可超度。

    就如前辈想要超度,只有放弃了一切修为、执念和这具身子,才有可能。可你想想,亡井中的那些,有几个愿意,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种程度,又怎会舍得。慈而

    无断,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杜仁叹了一口气,看着粼粼水面,终是取下了船头的灯笼。灯笼一被取下,便化为一个白色的戒指,“手持此物,可以号令血海中亡灵,望善用之。”

    吴亘伸手接过,对杜仁微微点了点头,“前辈但请放心,吴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滥杀之辈,定会妥善使用此物。”

    “拜托了。”杜仁却是起身郑重回礼。

    等回到自己的船上,四下仍是一片寂静,一切都没有变化,就好似吴亘并没有离开一般。

    杜仁站于扁舟上,缓缓没入水中,随着他的消失,海面星星点点的纸灯也都消失不见。

    海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挂在船上的油灯跳动了几下,打呼噜的声音,说梦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吴亘走回自己的船舱,卓克仍在呼呼大睡,小八则站在床头,奇怪的看着吴亘。

    打量片刻,小八快速爬到吴亘身上,绕到背后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挂在上面沉沉睡去。

    吴亘笑了笑,帮卓克掖了掖被子,又把小八放在其身上。听着舱外潮声,却是没有半分睡意,坐在桌前看着油灯发呆。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先是遇到了定灵船,却只得了一条讯息便再度分开。

    接着入了识海,进一步接近元相海。当时之所以冒着魂灭的风险也要进入这么深的地方,就是觉察到了神魂中的邪神意识,想要借机清除,这种被人

    时时盯着的感觉着实是有些不太好。

    只不过,吴亘隐隐觉得,此次并没有完全成功,不知邪神残余的意识藏到了何处。

    最后则是获得了杜仁的允许,将来在涨海中有了一支可以借用的亡灵,但代价也是非常大。由于放出了不少的死气,使得死气竟然显化于体外。

    看着手心那个圆环,吴亘不禁低低咒骂,“真当我这里是客栈啊,一个个的想来就来,问也不问,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统统赶走,房租也要连本带息收了回来。”

    一直到凌晨时,吴亘方才勉强睡去。

    第二日一早,船早早的开动,海面一片风和日丽,正是行船的好天气。

    冉篷手搭凉棚,向着远处的海面眺望,看到吴亘顶着黑眼圈出来,微微一怔,“唉,看样子,终是平安过了血海,你不妨多歇息歇息。再往前,有牧人开辟的航线,只要沿着航线前行,沿途因为有牧人的看护,相对安全些。”

    吴亘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总共有多少条这样的航线,除了这些航线,是不是有更为隐蔽的其他航线。”

    “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重辟一条航路出来。”冉篷不屑的摇摇头,“这一路走来你也看着了,若是没有人及时清剿,会有多少风险。昆天洲物产贫瘠,牧人为了维护两洲私下贸易往来,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据我所知,从天元洲前往昆天洲,一共有九

    条这样的航线,但我们当面只有这一条。不仅沿路有补给的据点,只要交钱就可获得食物和水。

    而且,但凡是经航路前往昆天洲的船,不准其他牧人劫掠,不准各船相互厮杀。总而言之,就是要让更多的船,更多的货物抵达昆天洲。

    若是你想着自行选择其他航路,沿途有各种危险不说,就是你被牧人劫杀了也没有人管。所以啊,如我这样的走私船,历经千难万险到此,大多数还是会选择牧人指定的航路,犯不着再冒死人的风险。”

    吴亘算是明白了,这牧人为了维护贸易,委实下了不少功夫,但谁掌握了航线,也就是掌握了巨额的利润,这绝不是一般势力所能掌控。

    “那我们所走的这条航线,当属哪个势力。”在大遗洲时,吴亘与姬夜交谈时已经得知,昆天洲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国家,而是由一个个行省组成。

    在行省之上,还有一个名为承天殿的所在,作为名义上的盟主,协调各方,化解矛盾,免得牧人内部厮杀过甚。

    每个行省都由一个家族掌控,下面还有诸多小的家族依附,统治着偌大的疆域。

    不仅是行省之间,就是同一个行省内部,各个小家族之间也会时有一些矛盾发生。经常有小家族被灭,有新的家族崛起取而代之。

    不过,据姬夜透露,为了减少内耗,有的行省大家族,为了治下安定,已经剥夺下面的小家族权利

    ,参照人族设立了郡县制,俨然是个国家的雏形。只不过,此等举措招致了大多数人的反对,以至于这个行省的大家族举家被杀。

    “这条航路属于白岭行省,最大的头领是呼兰家族。”旁边,冉篷开口道。